文/Tiany_
1/
七言在听鲸鱼马戏团的音乐,写着未完成的笔记,她很冷静。
翻开新的笔记本,她心里默默想着,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死之年所手植,亭亭如盖矣。”
七言很喜欢这句话,因为她感觉这就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样悲伤。一副二十多岁的身体里却住着永生的灵魂,她已不知道自己活了多少个世纪,时间好像,已经很长很长了。
于她而言,自己活了多少年是一件永远的“不可知”。她的世界里没有生命的终止,这是她很早就知道的。
2/
1月6日
天气很冷,我的体温又开始保持在一个低温的区间,冬天就是这样。
所以有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是一条蛇,一条不会冬眠、在人间游荡的白蛇。
说起游荡,还真是啊。
我每天都在干什么呢,像个孤儿,不,孤魂一样。可能孤魂都比我过得好吧,起码它们有个伴儿不是吗。
今天楼道里碰到邻居大妈,她叫我多交交朋友,别总是自己一个人。其实我曾经偶然听到过她们说的话,她们说我有些奇怪,从来没有见过我和什么人交往。
啊,这些小孩子,担心起我来了,有点可爱。
不过,我,有些奇怪吗?
不,我很奇怪。
谈起我的朋友……我好像很长时间都没有朋友了。
关于那个人,他到底是谁?最近总是梦到他,只有模糊的轮廓,我好像知道他的名字,但我叫不出,我脑中没有一点关于他的记忆,可是我真的很想要叫出他的名字啊。很长很长时间都没有这么盼望过一件事了。
呵,算了,知道他是谁又有什么用。
他只是几个梦而已。
2月6日
最近一个月,依旧无聊。
人说,无聊的时候最爱胡思乱想。
换作平常的日子,我已经对此无感,并且对于我来说,我会把更多的时间放在“我是一个人,还是什么别的东西?”的思考上,你知道的,无果。
而现在不同,我每天思考的都是他,或者说,还是他,他现在每天都出现我的梦里,我已经可以看清他的全身。
我还是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倒是一直在对我说什么,总是微微笑着,可我听不到,这使我觉得自己是个聋哑人。我试图读出他在说什么,但我没有这个技能。
只是我现在明白,这不是什么几个相同的梦境的巧合,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相同的事情,何况一连一个月,直觉判断,这很有可能与我非人类的性质有一定关系。
那为什么过去的那些年他没有出现,却偏偏是现在呢?
他到底是谁,我必须弄清楚。
3月6日
昨天我问他,你是谁?
他还是一样微微笑着,说,别急,过段时间你就会知道了。
昨天晚上的梦里,我终于能听到他的声音,我也终于能发出声音来,有些激动,很久没有这样激动了。这种渐进的过程好像是以一个月为阶段的,会不会下个月我就能碰到他的实体?
于是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谁的发问,我听到的他的回答,没有什么感觉,我都不知道自己等了多少年,也不差这几天。
令我自己感到吃惊的是,我好像觉得他不仅仅是我的朋友,特别是听到那声音的瞬间。这感觉很熟悉,安心,让我有想抱住他的冲动。
在我的记忆中,他是第一个能让我放下戒备不再害怕的人,我知道,再等一段时间,可能所有疑虑都会消失。
看哪,生活好像不是很无聊了。
5月3日
自上次谈了第一次话后,他消失了,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七言,你不是该习惯一个人吗?你不是早就习惯一个人了吗?
你居然还会依赖这种虚无的东西,可笑。
看来还是什么都不要相信,哈,何况这就只是梦吧,不过长了点儿罢了,你活了这么多年,居然还会相信自己的梦境,和梦境做约定这种事情,七言你,还是很天真呢。
5月4日
他昨晚来过,给了我一片草叶似的东西,我看着这片叶子,冲他大喊,你滚。
他很吃惊,但他走了,背影显得很落寞。
他好像受了些伤,胳膊上缠着绷带,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但我不想见他。
为什么我看到他受伤的表情会心里隐隐作痛?我明明不知道他是谁!他是谁!为什么要出现!
为什么出现了还要消失……对不起……我不想失去任何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接近任何人,包括你。
你不会再来了吧。
也好。我一个人,本来就是啊,我一个也好。
3/
房间内,厚重的羊毛窗帘挡住外界的阳光,三十楼的高度使这里安静得异常。
七言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叶子,空气凝固。
几天前,梦里那人把它交给她,叫她服下。醒来后,七言看到枕边有什么东西,却是梦中那片叶子。她一把抓起它,手指抚过叶片的脉络,这是真的。
那么他又是真的吗?
她苦笑一声,拿起那片叶子走到垃圾篓旁。
4/
“小七,我来看你了。”看着床上躺着的七言,胤川轻声说,“我知道你没睡着,起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他温柔地看着她,一如千年之前。
床上的人没有动静。
“小七,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再原谅我最后一次好吗?”他几乎带了乞求的口吻,手中泛着寒气的花儿被握得更紧了些。可七言依旧没有动静。
小七……你没有服下它吗……
他走近七言,看到她的脸。
枕头上湿了大片。
胤川轻轻地抱住她,“小七别怕,我在这里。”
那天她没有把叶子扔掉,而是把它放入了口中。
她决定最后试一试。
七言看到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爬上无名雪山,用前爪尽力够着陡崖边上的一朵冰花。只因她的胤川哥哥提过一句“小七,你知道吗?若采得无名雪山山顶上的花儿送给心爱之人,他们便将永世不离。”
于是那小狐狸便常常望着无名山的方向。
她心知无名山是族中禁地,从小就听说私上无名山者,必被逐出族群,且无名山地势险峻,气候恶劣,要得那山顶之花更是难上加难,可她愿为那人冒险,她想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那天她费了好大力气终于登顶,却早已体力不支奄奄一息,她雪白的皮毛染上点点血色,疾风将冰雪吹入未结痂的伤口,使她抑制不住地颤抖,但她只一心一意想着那只白狐。
她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慢慢靠近,终于,要得到它了,她却眼前一黑,跌入山谷。
七言被族人发现带回家中,胤川听闻,急忙赶来救她,但七言伤势过重,他耗费多半功力也还是没能让她完全恢复。
而七言因闯入禁地被逐出族群千年,他也被罚长守无名山。
胤川只好把昏迷未醒的七言送往人类的聚居地,暗中加以保护。
只待千年之期到来那天。
七言看到这一切,睁开眼时早已泪流满面,她什么都记起来了,她记得她的胤川哥哥,记得她的族群,记得那座无名山。
“胤川哥哥。”七言哑了嗓子。
他把手中的花儿给她看,夜色里花瓣上的冷气安静而温柔。
“你把它采回来的?所以你消失的那段时间是为了它?”七言想到他手臂上的伤口。
“嗯,不过是为了你。”
“胤川,我们回家吧。”她露出笑容,仿佛还是当年那个撒娇的小狐狸。
“好,我们回家。”
5/
5月18日
彼岸七言,且适胤川。
6/
茫茫月光下,依稀可见远处两只白狐,去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