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给来包鱼肠。”
“怎么着,媳妇不在家,没人做饭?晚上就吃这个?”院门口小卖部的老头儿是老北京,一边翻箱子一边和我打着哈哈,一副自来熟的腔调,不知道的以为我俩多熟呢。其实吧,一个月也未必去他那买一回东西。
“嗐,凑合一顿呗,饿不着不就得了。”我哈哈一笑回了一句,拿东西交钱走人。
其实不是媳妇不管饭,是我馋了。鱼肠不是啥好东西,但是我打小喜欢吃,家里养的猫也喜欢吃,所以偶尔会带一包回家。虽然名义上是过了立春,天仍然黑得很早,也没有暖和起来的迹象,小区里冷冷清清的。我觉得一人走着怪闷得慌,随手撕开一根肠的包装啃起来。
突然,从路对面草坪里“哧溜”,冒出一个小脑袋,一下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玩意儿脑袋尖尖的,猛一瞧让人以为是个大老鼠。再仔细看看又不对,它耳朵比老鼠的小太多了,而且身量又细又长,直溜溜地立在草坪里,老鼠哪能站起来那么高还那么稳当?再就着路灯的光仔细看看,隐隐约约判断出这玩意一身黄皮,连肚子上也是一个毛色;只有脸上似乎是黑漆马虎的一片,两只滴溜溜的小眼睛在一片黑色里反着光,正盯着我瞧。
“啥玩意……黄鼠狼吗?!”我还真是小小地吃了一惊。
小区里有好几只流浪猫这是我知道的,也偶尔见过有小耗子贼溜溜地穿过空地;院里草坪虽然不算特别大,但是也听说发现过刺猬。所以除了家猫家狗,这院子其实也有不少野生小动物,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生态系统。但是这系统居然完备到闹黄鼠狼的地步了,是不是稍微有点夸张?
而且,比起多年没见过它们家族代表的我,这只黄鼠狼应付起这种场合倒是镇定得多,估计不是第一次和人类打照面了吧。它稳稳当当地蹲坐在自己的后腿上,直起长得不像话的上半身,两只小胳膊搭在自己肚子上,就跟马上要鞠个躬的姿势一样,我连“昆棒哇~”的配音都脑补出来了。
“搞什么鬼?”仔细一琢磨,我不禁气乐了:“鸡年正月碰上一只黄鼠狼给我拜年!得嘞,明儿早上我就打鸣儿去!”
不过呢,我倒是从来没怎么讨厌过这种动物。鼬科嘛,没什么不招人待见的成员。杰克伦敦笔下荒野上的伶鼬、动物故事常常提到的会和鸟儿合作吃蜂蜜的蜜獾、朋友当宠物养的貂,还有宇智波……呃,不对了。总之,跟这个小东西偶遇一场,还是挺让人愉快的。
我想表示一下善意,把手里的鱼肉肠掰下一小块,慢慢地晃动手臂扔过去,生怕动作太大吓到了这个小家伙。
不过,突然飞向它身边的香肠碎块与其说让黄鼠狼吃了一惊,倒不如说是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某种平衡。小东西突然放下前爪一拧身,三蹦两跳就跑到了远处。它移动起来轻快无声,像是武侠小说里轻功了得的夜行人;长长的身体一耸一耸地忽上忽下,在跑动的路线上划出一连串清晰的“S”形,令人联想起那些高科技仪器屏幕上的探测曲线。不得不说,看一只野生动物无拘无束地奔跑,真是一种享受。
几秒钟的时间,黄鼠狼已经消失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只剩下我傻呵呵地站在原地发愣。这时候,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怎么还没回来呀,到哪儿啦?”
“哦,已经进小区了,马上到家。”
向媳妇汇报完了位置,我又看了一眼黄鼠狼消失的方向。民间说黄鼠狼是黄大仙,有灵性的。不知道它在这小区附近住了多久,或者仅仅是流浪中偶然路过?作风神秘的它和早出晚归的我,怕是没有多大几率能再次碰见了吧。
即使曾经试图用香肠行贿,其实我心里也明白,它和家养的猫咪不同,注定是和人类生活不会有交集的。某些相遇,有趣就有趣在彼此间无法拉近的距离。某些邂逅,美好就美好在不会有后续的剧情。
“黄大仙……”想起它酷似鞠躬拜年的站姿,我不禁暗自笑出了声:“那就祝你鸡年大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