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幺幺已经去世多年,每次想起她,都还是她三十年前出嫁时的样子。
两根粗黑发亮的辫子,总在她的背上摆来摆去,辫梢系着的红色头绳,迎着灿烂的阳光,红的发亮。栀子幺幺苗条匀称的身材,手脚利索的打扮,使人忍不住多望她几眼。
新嫁的喜悦使她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笑容,羞怯的红晕在脸上漾开,一双细腻白嫩的双手时不时的在辫梢绞来铰去。
那时的她一定对婚后的生活有很多美好的憧憬吧。
送嫁的客人们在屋子里大声的说笑,议论着这一对新人是多么的般配。铁炉里的炭火烤的人们暖烘烘的,幸福的气息让村子的人们心里也跟着暖烘烘的。村子里的人们后来每每回忆那夜的场景,总忍不住唏嘘一番。
栀子幺幺的母亲一遍遍用粗糙的双手的摩挲着四床大红喜被,又是欢喜,又是忧伤。
栀子幺幺的陪嫁在八十年代的老家,已然是最好的配置。
所有的东西都成双成对。
崭新时髦的衣服,洗脸洗脚的大盆小盆,擦手的毛巾,梳头发的篦子,装衣服的皮箱和衣柜,上好的杉木椅子,吃饭的大小桌子,夏天乘凉用的电风扇,锅碗瓢盆,事无巨细,配置的整整齐齐。
娘家人不能让栀子幺幺的婆家小瞧了她。
新郎是邻村的一个青年,俊郎而深情,和栀子幺幺是同龄,他们自由恋爱,郎才女貌 ,是最合适不过。
栀子幺幺出嫁那天,送亲的队伍就像一条长龙,一眼望不到头。幺幺的陪嫁引起村子里不小的轰动。人们啧啧称赞,都说幺幺好福气。
栀子幺幺走在送亲的队伍里,羞得抬不起头。
栀子幺幺出嫁之后,村子后边的山脊上,经常会看见他们一起回娘家的身影。
小时候的我常常想,栀子幺幺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没有婆媳争吵,没有老公家暴,两人深情对望的模样,是我见到爱情的最初模样。
世界上是幸福都是相似的,而世界上的不幸,有千万种。
结婚第二年,栀子幺幺生下一个儿子,全家人皆大欢喜。
但好景不长。
孩子的出世在给这个小家带来欢乐的同时,家庭生活的鸡零狗碎开始慢慢凸显。
栀子幺幺是一个热情开朗的人,见到左邻右舍,都会招呼几句,爽朗的笑声会传出几里地。
那个俊郎青年开始疑神疑鬼,总觉得栀子幺幺和别的男人有故事,家里的争吵多了起来,后来,那个俊朗青年动起了手,把栀子幺幺打的鼻青脸肿,栀子幺幺哭着跑回了娘家。
那个俊郎青年挨了一顿幺幺娘家人的责骂,把栀子幺幺接回家,日子消停了几天。
但是不久,那个男人旧病复发,又动起了手,这次栀子幺幺没有回家,她已经被打的起不了床。
栀子幺幺曾经红润的脸渐渐失去血色,她越来越苍白,越来越沉默,一头乌黑的长发变成短发,随风飞舞,肆意飘散。
栀子幺幺一下子苍老起来。
据说在寒冷的冬夜里,她常常被剥光衣服,跪在那个男人的床头,瑟瑟发抖,一跪就是一整夜。那个男人在辱骂栀子幺幺的同时,还会时不时用烟头直接烫在她冰凉的肌肤上。
她是如何熬过这些漫漫长夜的的,我们不得而知。
白天里,人们再也听不见栀子幺幺那爽朗的笑声,她再也笑不起来。满腹的委屈,恐惧和生活的无望,已经压垮了这一朵曾经鲜艳无比的鲜花。
高一的那个下午,噩耗传来,栀子幺幺已然离世,她是服毒自杀而死。
母亲深感痛心,她们也曾是那么要好的姐妹,带上我去她家里奔丧,送她最后一程。
我亲眼看见栀子幺幺的几个兄弟,由于目睹她的死状,哭的几度昏死过去,那个男人整夜低着头,不敢看众人一眼。
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我时常在想,栀子幺幺为什么不选择离开这个男人?为什么非得以死来抗争这神秘莫测的命运?活着不好吗?
在不爱你的人的眼中,无论你是活着还是死去,都不一提,说不定他还会和众人洋洋得意的说,看啦,有一个女人曾为我而死去。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值得你放弃生命,我们都要好好的爱自己。
愿您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