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手鼓,鼓槌是我的手掌,鼓皮是由宣纸做成,每当兴之所至,便奋笔挥毫,在鼓皮上留下一首诗。
于是我今天敲打将进酒,明天敲打明月几时有,偶尔是陈奕迅的浅唱低吟,也有枪花的嘶吼。碰……叭……如此而已。纸皮鼓当然打不出什么激昂的节奏,只是吞吞吐吐,应和着我。
写得多了,纸皮鼓的鼓面就会变成黑色。那些耐人寻味或者丝毫没有意义的字词便隐藏在了一行又一行,工整或是潦草的另一行字词之下。我翻出一张新的宣纸,仔细裱糊在原来的鼓面上,透过薄如蝉翼的宣纸,还隐约可见下面的字迹。
我带着它去地铁口卖艺,在川流不息的体育西路C出口,我只是坐在地上孤独地敲打着纸皮鼓,旁边毛笔和墨汁溅落一地。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左边,右边,手鼓两端,两张宣纸。我低头敲打,直到墨色洇染开来,那些字句从鼓面渗透到手上,变成黑乎乎的一团,再也分不清是太白还是乐天。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是一个傻逼。我知道的。但你们也不会太多见这样的傻逼。你们在体育系的C出口很少会见到西装革履的胖子盘坐在地下拼命地敲击一只纸皮糊成的鼓,你们不知道那字句和节奏,或许你们会觉得毫无意义,或许本身就毫无意义。
请尽情享受,这一刻的惊愕。
过了一会有一个背着吉他的小伙子路过,在我面前站了很久。然后站在我旁边,拿出吉他,调了调琴弦,弹了一小段前奏,是唐朝乐队的《明月千里寄相思》。
月色朦朦夜未尽,
周遭寂寞宁静。
桌上寒灯光不明,
伴我独坐苦孤零。
人隔千里无音讯,
却待遥问终无凭。
他和我浅浅地唱着,我的纸皮鼓打着淡淡的节拍,他的吉他也只是偶尔扫几个和弦。声音几乎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够听到。
一首过罢,我收起纸皮鼓离开,他淡然一笑,我们互道珍重。
回家之后我点上一根烟,把纸皮鼓一层层油墨粘起来的鼓皮撕下点着,那些王维杜甫白居易柳永和海子顾城李宗盛陈奕迅统统变成灰烬。
那些纸灰漂浮在房间之中,如大风吹动树叶,我定定的看着空气中的某个点,那个画面确实像个傻逼一样。
如果能给个特写,大概能看到我嘴里轻轻哼着什么。
夜色茫茫罩四周,
天边新月如钩。
回忆往事,恍如梦重,
寻梦境何处求。
人隔千里路悠悠,
未曾遥问心已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