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正月初二
过年,拜年,是中国人绕不过去的生活
庚子鼠年的除夕夜里,家人各有各的娱乐和事情,我一个人开着电视,守夜,翻着手机,偶然间看到朋友们在写过年的话题,算是怀旧吧,勾起我的回忆
时间如逝,生命如斯,转眼自己五十多了。虽然在北京有小家也已经24年,但有记忆以来,不在山东老家陪父母过年,就只有三次,第一次是99年,儿子刚出生,不便出远门,第二次是2005年,因为粘包一个国企的内讧,躲避警察的传唤,那时父母健在且年纪尚轻。这一次是响应政府号召,就地过年以利于疫情控制,几年前母亲去了,老父亲也已年过八十,身体一般,故而能陪他过的年,未来不会有几个了,想起来还是有些不安,虽然他身边不缺儿孙。
记忆里,小时候过的年只有快乐。那时候鲁中农村的孩子很少能有压岁钱,但是简单的快乐却数不清,首先不用上学,村边的水湾里结了冰,我们用杨树木棍和铁丝做成冰车和芊子,在冰上比谁快,或者玩儿碰碰车,凿开岸边的冰,或许还能逮住小鱼,那时没有电,晚饭后要么成群结队在村里扮演民兵巡逻,端一根木棍就是抢了,要么挤进老人家里听鬼故事,大人不喊几次是不愿回家的。
能做的玩具实在是太多了,用柳树木棍刻出陀螺,用废旧的自行车链条和内胎做火柴抢,以及弹弓,等等
我家哥儿四个,从小不知道女孩儿是怎么样盼望新衣服的,穿上新衣服的高兴劲儿也想象不出来,我们最盼望的还是在除夕晚饭后,等着父亲给我们分鞭炮,年龄大的十几二十个,小的分几个,村子里会有时不时炸响的鞭炮声,喝彩声
回想起来,年味儿就是仪式,首先得把屋里院外清扫干净,到除夕中午,家家开始贴门联,还有过门钱儿,五颜六色的镂空刻花(类似于剪纸)的彩纸在门楣上随风飞舞,贫瘠灰暗的村庄顿时焕然一新,下午大人们会做一些平时见不到的菜肴,比如炸鱼,熏鸡,自己基本上不舍得吃,主要是供奉财神,之后招待亲戚用。天黑之前,会去村外的坟地上坟,给逝去的先人烧去纸钱,供奉酒和水饺,祈求保佑后人兴旺发达。上坟是男人和男孩儿的专利,女人女孩子都不去。回家之后,差不多就是掌灯时分了,各家基本上会关闭大门,准备年夜饭,所谓年饭桌上无外人。年夜饭无非就是多包一些水饺,还得是收成好的年份,否则就没有那么多,得用煎饼卷着饺子吃。饭后,男孩儿盼着分鞭炮,母亲开始用黄纸叠成元宝,以备初一早起烧给各路神仙,主要是灶王爷,门神,这时村子里就安静下来,因为除夕夜里,各路神仙会陆续降临,以保佑来年风调雨顺,财源广进,平安康泰,所以孩子们不许大声喧哗,更不许哭或者说脏话。村子里一片庄严肃穆。
初一早起,依旧不许喧哗,等父亲放了鞭炮,母亲接完灶王爷,再给门神上了香,烧了纸钱,肃穆的氛围就结束了,之后吃饺子,孩子们和同辈份的凑在一起,去给长辈拜年,问一声某某过年好,其实我们不在乎谁谁过年好,我们只在乎之后长辈们捧出的爆米花,偶尔条件好的会有花生,瓜子,甚至还有块糖,当然给几个鞭炮更是可遇不可求的美事儿。
年拜完一圈儿,天也就亮了,最美好的时光真正开始,放鞭炮,抽陀螺,冰上嬉闹,那时农村唯一不缺的东西就是孩子,所以我们多的是玩伴,多的是快乐,尤其初一,不用干任何家务,口袋里还有好吃的。
那时的自己算的上一个小孩子王。疯玩儿当然是有代价的,破皮流血小菜一碟,但是有的损失就不可挽回,比如我和邻家大男孩儿追跑,我的正当值的一颗乳门牙被连根碰掉了,就先长出一颗不规则的临时门牙,占据了正位,一年后真正的门牙出来,没有了位置,就和临时的挤在一起,再之后把新换的下牙给挤的参差不齐。等上到初中,知道不好看了,只好话越来越少,性格越来越内向,当然学习越来越好。
绝不是我的父亲母亲不关心孩子,只是那时的鲁中农村,若不是要死要活的大病,没有谁家能去的起医院,更不要说看牙医了。那时我家七口人,我奶奶,父母,加我们哥儿四个,就只有父母下地挣公分儿,我们哥儿四个是排着队等吃饭等上学,父母都是小学没有念完,依然咬着牙供完一个研究生,一个大学生,两个高中生。父亲吃苦耐劳,母亲虽然严厉,但是精打细算,在那十几年间,不但供我们上学,还省吃俭用建起来两个院子,各四间正房,并帮高中毕业的大哥和三弟娶了媳妇。
儿时的欢乐,父母的心酸和骄傲,都已经渐行渐远,时隐时现。
我在这国泰民安的除夕夜里,在这远离故土的繁华里,惦记着暮年的父亲,思念起已在天堂的母亲。若不是父母供我求学,我可能走不出鲁中的农村,看不见外面的世界。
为什么小时候的一贫如洗,想起来总是快乐多,现如今物质过剩的年代,好像总是焦虑多,快乐反而成为了奢侈品?起码有一点原因是确定的,那时候是有憧憬的,玩伴之间是没有猜忌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绝没有角色或者责任的束缚,中年之后,多了责任,多了角色,以至于有时候真不知道哪个面具背后是真实的自己。
年好像过的越来越频繁,余生的每一天都很宝贵,该怎样过好这每一天?人是社会人,角色肯定要尽力演好,责任自然要扛起,除此之外,能否少一些世故,多一些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