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天来的急促又热切,刚拿出来的春装还没来的及穿便匆匆塞回衣柜。燥热的天气像吐着气泡的滚烫牛奶,纯白的液体让人清晰,滚动的气泡又惹得睁不开眼,总之夏天就是清晰又混沌的存在。
一旦白天出门,汗水便从额头,鼻子,嘴唇周围急急忙忙的赶出来,刺着双眼划过脖子,欢快的像个孩子。但人就不是了,汗水混着盐和油脂总是惹的人身上黏黏的,衣服沾到还会发出酸酸的臭味,所以陈洋极少在白天出门。
陈洋的专业是植物保护,大学毕业面试了几家都没有结果,虽然自己很喜欢这个专业,但生活压力还是逼他妥协了。爸妈托人给他找了一份公务员的工作,看起来似乎舒服又稳定,但陈洋深夜总会想起关于植物的种种。他的喜爱就像一株雪莲,在寒冷又无力的心底慢慢生长。
陈洋最大的乐趣就是在旁边的公园看各种植物,来来回回的逛着,偶尔会在一棵树旁,停留数把小时,若是头发再白些,便会让人觉得他肯定和公园有着不同寻常的情感。夏天来后,陈洋便在七点左右出门了。太阳斜挂在天空之上,鲜红的余晖洋洋洒洒,仿佛还未尽兴。
陈洋一般会先在公园逛一个小时,选择目标,然后便在不远处细细观察。八点太阳已落,路灯便纷纷亮起,陈洋坐在椅子上,开始观察对面的广玉兰。
广玉兰四季常青,其他植物一到冬天便枯萎衰败,广玉兰却托着雪花在冬风中屹立,勇敢的像位战士。到了夏天,烈日晒得植物卷起了叶子,广玉兰还是傲娇的站着,微风吹过,她便震震绿的发亮的叶子,又抖抖纯白的花朵,此时像极了十五六岁的少女,美丽纯洁又不可一世。
陈洋正盯着广玉兰的花朵发呆,树下“嘶啦嘶啦”的声音打断了他。目光下移,一个女孩拿着什么东西在水泥地上来回划着,不时还拿起来吹一吹,对着路灯仔细端详,然后又是一阵打磨。陈洋好奇又担心。
广玉兰能吸附灰尘,绿化环境,果实却是有毒的。虽然现在是盛花期,但也有可能一些急迫的花朵已经长出了果实。陈洋站起来走向女孩。“你拿的是什么?”
女孩显然被突然的一声质问吓到,呆呆的看了陈洋几秒,然后慌乱的拿出手里的东西。“果然。”陈洋看着那根被磨得平整的枝干,“这个是广玉兰果实上的枝茎,广玉兰的果实是有毒的,所以这个你最好还是不要留着。”
女孩还没反应过来,陈洋便拿走了那个小小的枝干转身走向长椅。
女孩叫小洁,遇见陈洋是在楼下的垃圾桶旁。陈洋刚下班回家,垂头丧气的样子像极了小洁手中的垃圾,焉了的蔬菜、果核还有破了的包装袋都露着对世界的不满和倦怠。上楼时,陈洋一直走在小洁的前面,两只脚机械的重复着抬起,放下。到了三楼,他重重的放下双脚,仿佛多走一步,人就会散掉,先是站着深吸了两口气,然后才慢悠悠的从包里拿出钥匙开门。
小洁走到四楼停下,拿钥匙,开门,关门,干净利落。她做事也像关门,从准备食材到摆盘,一顿晚餐也只花费了她十几分钟。吃过晚饭,她又在公园里碰到了陈洋,如果不是那身在她面前晃了十几分钟的衣服,她绝对想不到那个对着开放的月季入神的竟然是陈洋。
陈洋盯着月季的眼睛闪着光芒,像盯着挚爱之人,那光芒是切切实实存在的,像潜水的压力一般四面八方的向小洁涌来。小洁就此沦陷。
她跟在陈洋身后将近一个小时,却始终没有被发现,就像她故意站在广玉兰树下,陈洋却只望着枝干出神。她几次想上去搭话,又觉得自己太过唐突,一番纠结之后,陈洋早已换了地点继续沉思。
恋爱美妙的地方就在于情愫初现,像雨水之后的种子,迫不及待的想要破土而出,又遮遮掩掩的怕被暴晒。
小洁躺在床上想着和陈洋的对话,好像不是对话,从头到尾她都是愣愣的表情,她懊悔不已,把捂在头上的玩偶甩到了床下。待会又握着拳头说道“不行不行,我要定了他。”
小洁再遇到陈洋时,他在四处逛着寻找目标。小洁走上去指着旁边,问他“请问这是什么植物?”“山茶,1-4月是她的花期,现在的高温已经使她停止生长了。山茶花有红色,粉红还有白色,花朵像玫瑰又像牡丹。牡丹的温韵和着玫瑰的洒脱,从绿色的枝头争相跑出来,还有山茶花很容易凋落,像极了小孩子的脾气。”
陈洋扭头正好撞上小洁的目光,小洁满脸的笑容,让陈洋觉得自己有些话多了。小洁赶忙又指向另一种植物,陈洋便又涛涛不绝起来。
小洁没记得多少植物,却发现这个男生的声线十分动人,还有介绍植物时娓娓道来的话语混着十足的幽默感,像暴汗后的一杯柠檬水,冲淡了所有的疲惫。小洁不时的搭话让陈洋介绍了两个多小时,这条路上的植物仿佛被加上了标签,写着满满的热爱和爱。
陈洋有点享受这种感觉。雪莲深深地扎根,努力的生长,唯一差的就是阳光,小洁的出现敲碎了黑暗,让陈洋的热爱瞬间绽放。
成年人大都不是天生不爱讲话,只是没有遇到合得来的人,就像陈洋觉得自己刚介绍几了种植物,就已经将近九点。
“你在哪住?”小洁猜到了陈洋想要回去了。
“旁边的小区。”陈洋指着身体的右前方。
“好巧,我也在这个小区。”剧情老套的让小洁觉得羞愧,又满心喜悦的抛出“你在几号楼住?”
“2号楼。”
“太有缘了,我也在2号楼,我们一起回去吧。”小洁便先一步转身走在前面。
从公园回家的路上的绿植是单一且稀少的,于是话题便被小洁从植物拉到了生活和兴趣。两个人嘻嘻哈哈的讲了一路,钥匙开门的干脆声才打断了他们的讲话。
小洁的闺蜜研究生毕业,她思来想去决定送去一捧花。小洁下楼敲了敲陈洋的门,想请陈洋帮忙去花店选花,因为花语和搭配,她确实不擅长。
花店里年轻的老板娘向小洁介绍着各种鲜花,小洁跟着老板娘在店里逛了一圈。回来时陈洋已经选好了,中心是粉色的郁金香,周围是零零散散的紫色风信子,郁金香的里有偶有几支黄色的乒乓菊,牛皮纸的包裹削减了绽放的喧闹,使这捧花张扬又略带含蓄。
结账时小洁拿了一小捧的薰衣草,说是感谢陈洋抽出时间陪她选花。其实她是喜欢上老板娘的那句,“薰衣草散发着幽香,像我们期待爱情的模样。”
陈洋回家盯着薰衣草发呆,花语他再清楚不过了。
小洁会把焉了的绿植带给陈洋帮忙照顾,也会端着早餐去表达感谢,偶尔的周末一起躲在屋子里看场电影,也会在夜晚的公园笑的像两个顽童。如果生活是一杯抹茶拿铁,小洁就是半糖,让苦涩的清爽混着舒适的甜意丰富了整个夏天。
陈洋就像那捧薰衣草,而小洁则是帮他驱虫,浇水和施肥的管理者。他之所以能开出细小的花瓣,散发着幽香,管理者功不可没。所以陈洋欣然接受。
转眼到了九月,是广玉兰果实成熟的时候,树下零零散散的掉着它的果实。
小洁跑到树下,捡起一个果实,果实的根部果然是她当时打磨的枝干。她摇了摇手中的果实,陈洋便大步迈过去,“广玉兰的花很漂亮,但……”
“果实是有毒的。”小洁握着广玉兰的果实,拥入了陈洋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