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命硬是遭遇各种坎坷,但总能熬过去。
我以为我会写自己的生死劫,或者经历老妈的重度抑郁,等到真正落笔的时候,脑海中只有经历老爸从突然癌症到他尝试自杀到最终离开的画面。
我是个不喜欢矫情的人,有一年在上海街头,一姑娘带我去吃素食,我们刚从出租车里出来,迎面被一辆飞驰的摩托车给撞了,我以为要废了,后来发现就瘸了一下。旁边的小姑娘吓得一边走一边哭,我内心独白是:哭个毛线啊,这有啥好哭的。
但是在飞机上写这段故事,还没提笔就眼泪哗哗的,幸好我旁边的座位上没人,痛快的哭了两包纸巾。
记得是国庆节的第二天,我刚从拉萨回来不久,妈妈给我发来爸爸的病例单,说你爸得癌症了,我们现在在医院,你赶紧回来。
我第一感觉是谁给我开玩笑,或者医院误诊了,怎么可能?我把拍的片子发给两个医院的朋友,其中一个拿去给很有名的专家看了,然后回复说:很有可能是肝癌没错,这种见很多了,好多人花很多钱都治不好,拖不了多久,而且最后身体会很痛苦,你要做好思想准备。我记得那时候手抖的电话挂几次都没挂上。
那天是跟朋友在外面吃饭,她点了好多我最爱吃的,没有多余的话,我低着头,眼泪一直都在眼眶打转,努力不想在人前掉泪。
第二天,我把这件事告诉我当时签的一个静心老师,本来是想求安慰,然后她停了几秒,很简短的告诉我,她也癌症确诊了。
一方面我努力的让自己保持镇定去面对,一方面,我真的很恐慌,我记得走在路上的时候,甚至有那种觉得自己很不祥的念头,但多年的身心灵学习让我很快找到了定力,我告诉自己“你够了哈,你要把这当成检验你的功课,说不定能硬闯过关了”
后来的后来,那个老师自己治愈了自己的癌症,我问她,怎么做到的,她说:最重要的是:我真的要活着。当时,我告诉自己:如果我过往所有的学习都不能帮我克服对死亡的恐惧,这说明我还没学到家。后来她得到很多人的支持,癌细胞竟奇迹般的消失了。
而我爸爸没有这样的机会。每个月一次的手术,后来他瘦的让人心疼。他很多时候沉默,有时候脾气突然很差,对每一次的治疗抱着很大的希望,又一次又一次经历身体的恶化和疼痛。
最后一次出院,医生说好好在家休养,希望不大了。我24小时陪在他身边。整整一周。陪他吃饭,聊天,给他刮胡子,给他做按摩。每天晚上他要起来很多次,从床头挪到床尾,从床尾挪到床头,有一次我和老妈都困急了,就劝他不要折腾了,安心睡一觉。
老爸后来说要刮胡子,而且要自己来,我就把刮胡刀递给他,他趁我们不注意,把刮胡刀刀片卸下来,在手腕上割了一道长长的血印。
我在看到血的一刹那眼前一片眩晕。老妈过去抢刀片,老爸把刀片握在手心,我们越掰他的手,他就握的越紧,老妈的手也在流血。
瞬间我就哭了,我冲着他喊:你怎么这么自私啊,你这样走了,我们怎么办?
老妈一直在劝老爸,不要想不开,活着,大家一家人一起过个年。离过年已经很近了。
老爸非常痛苦,说我们不要折磨他,让他走,他也不想拖累我们。
我放开了手,哭着对老爸表达了我从小到大所有他为我做过的事的感谢:
感谢小时候妈妈没有奶水,我却每天都能吃到学校大食堂最上面的那口米油,他每天骑自行车来回半个小时给我买热豆浆。
感谢后来连续两年生疟疾,大夏天盖两床被子还冷的发抖,老爸就把我抱着在院子里晒太阳,用面粉,白糖和猪油给我做一种好好吃的饼。
感谢我阑尾炎做手术,没有床位,他一周就趴在床边眯一会,瘦了一圈。
感谢我去很远的地方上学,回去要搭船,每次都能看到老爸守在那里等我回家。有一次我去同学家里玩忘记了,没打电话回家,后来被我妈吵,说老爸等了我四个小时,着急的不行。
还有后来高中跟老师吵架被叫家长,老爸那几天正好流鼻血,就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内疚的要死。
还有我自己从区里前50名才能在的实验班换了班级,后来去了其他学校,老爸气的要跟我绝交,但是后来还是原谅我了。
所有感谢地,遗憾的,对不起的,都一件一件的讲给老爸
我看着他慢慢放松下来,对他说
我其实已经做好你要走的准备了,
我放你自由,但是,不要用这么让我们心疼的方式好不好,我和妈妈一起祈祷,祈祷菩萨让你睡一觉睡过去,到时候你就放心的走吧,我们会照顾好自己,你做了一辈子老师,我也会好好工作,做一些好的事情来纪念你。
老爸眼泪也流出来了,慢慢的松开了手,任由我们拿走刀片,包扎伤口,第二天老爸难得的安静,吃饭也多了些。下午还让老妈要去庙里给他求一求,睡一觉就走。晚上还第一次接受并做了远程触疗。那天晚上,很久都没办法安睡的老爸,突然躺下来,正好枕在我的手心,他就这样睡了一晚,第二天早晨就走了。
老爸走了整整一年,才发现,我的人生开始变得不同,不再嘻嘻哈哈的混日子,开始懂得珍惜,开始有了责任感,开始认真生活,认真工作。用更好的时光来纪念他。
感谢我的命硬一家,平静的面对了这所有的一切,一直在互相支持互相鼓励。
写下了这段故事,放下了一些,也把一些美好真正的放在了心里。
愿老爸在另一个世界安好。
感谢所有的经历,带来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