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我记得我成天就在读诗,最喜欢的是顾城。那时学校图书馆有很大一层都是诗。我几乎不做别的,一有时间就跑去那层,翻出顾城就读,复印很贵,喜欢的只能抄下来,一个学期,功课了了,基本读完了他1989年以前的诗,抄了满满一本。毕业时,这本硬抄被带回了家乡。2011年搬家,从老家书架上翻到它,看看那笔迹,天知道那时成天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似乎因为这抄写,跟周围世界完全隔开,连喜乐忧愁也都是纸上的了----也是从那时起,爱上抄写直到今天。
后来,顾城的悲剧发生。我有很多年再没有看他的诗。
他有一篇文章,去新西兰之后写的,非常好。工作几年后在一本杂志上看到,那时往事都已经过去了,《英儿》火爆了一段时间归于沉寂。但我万分喜欢这一篇文章,从杂志上剪下来,一直存着,很多句子也几乎可以背下来。原来他的文章,竟然比诗更好----也许是因为“童话诗人”最后的归宿让我恐惧,后来竟然不再敢读他的诗了。
一个人应该活得是自己并且干净 顾城
人的生命里有一种能量,它使你不安宁。说它是欲望也行,幻想也行,妄想也行,总之它不可能停下来,它需要一个表达形式。这个形式可能是革命,也可能是爱情;可能是搬一块石头,也可能是写一首诗。只要这个形式和生命力里的这个能量吻合了,就有了一个完美的过程。
一个彻底诚实的人是从不面对选择的,那条路永远会清楚无二地呈现在你面前,这和你的憧憬无关,就像你是一棵苹果树,你憧憬结橘子,但是你还是诚实地结出苹果一样。
西方爱情是强烈开放的花朵,东方爱情是两朵花之间微妙的芳香。
自由并不是你不知道干什么好,也不是你干什么都可以不坐牢;自由是你清楚无疑你要干什么,不装蒜,不矫揉造作,无论什么功利结果,会不会坐牢或者送死,都不在话下了。对于惶惑不知道干什么的人来说,自由是不存在的;对于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人来说,自由是不可及的。
一个人,生活可以变得好,也可以变得坏;可以活得久,也可以活得不久;可以做一个艺术家,也可以锯木头,没有多大区别。但是有一点,就是他不能面目全非,他不能变成一个鬼,他不能说鬼话、说谎言,他不能在醒来的时候看见自己觉得不堪入目。一个人应该活得是自己并且干净。
命运不是风来回吹,命运是大地,走到哪里你都在命中。
贾宝玉是真性情,鲁智深也是真性情;鲁智深一句唱词儿“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贾宝玉眼泪就下来了,顿时就有了感觉。可是你让贾宝玉抡个棍子去打,那无疑是找死。他们爱好不同,性情很不一样,但是呢,都是真性情,它就通了。
从叶到花,或从花到叶,于科研是一个过程,而于生命自身则永远只在此刻。花和叶都是一种记忆方式。果子同时也是叶子。生命是闪耀的此刻,不是过程,就像芳香不需要道路一样。
中国人只创造了两个理想,一个是山中的桃花源,一个是墙里的大观园。我的笑话不过是把大观园搬到了山里,忘了林黛玉的药锄是葬花用的。
我到了新西兰一个小岛上,把身体交给了劳动。四年之后,有一天,我忽然看见黑色的鸟停在月亮里,树上的花早就开了,红花已经落了满地。这时候我才感到我从文化中间、文字中间走了出来。万物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你的心里,一阵风吹过,鸟就开始叫了,树就开始响了。这个时候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在你生命美丽的时候,世界才是美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