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我算是跟医院结了缘,一天天往医院跑。新冠期间就不用说了,老人们争先恐后住院,但凡年纪大点的亲友们都去医院溜达了一回。接下来又是支原体、衣原体和X病毒肆虐,于是乎,住院的,体检的,头疼脑热到医院开特效药盐酸莫西沙星的,怎么都绕不开医院了。这还没完,上周五,父亲又因心脏的陈年旧疾动了手术,我的活动半径便锁定在了医院和单位之间。
这个手术早在去年三月就被医院的心内科主任提上了议事日程,虽说是微创手术,但事关心脏,必然不是小问题。我再三请教科主任,得到的答案是非做不可,不做不行。可现实很具体。做吧?老人该有不该有的基础病我爸都有,风险极大。不做吧,又可能心衰脑梗,生命堪忧。我犹豫了大半年,事情就这么拖着。
年底,父亲再次因为肺部支原体感染引发心脏问题住院。管床医生的态度很坚决,为我们准备了若干方案,比如请华西的教授或是三军医大的教授来本市亲自主刀。父亲觉得行,我也就松了口。这时候独生子女的问题就来了,没人可以商量,所有结果得自己承受。便如一场豪赌,赌赢了,就是余生康健,赌输了,下不了手术台,从此就会陷入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中。
家里托人算了一卦,说去年诸事不宜,手术须得等到今年三月后。于是时间线被这一卦拉到了今年。
这次我没有了拖延的理由。手术前几天,焦虑升级,我开始整夜失眠,吃了安眠药也不见效。对未知的恐惧占据了有限的想象力。继发的莫名头疼大概率也是焦虑的后遗症。
轮到手术前一天签手术同意书时,我发怵了,看着长达五六页的手术告知书,上面罗列着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似乎一签字,就差不多和死神签了约。但教授来了,术前准备也做了,万事俱备,开弓哪有回头箭,我只能硬着头皮签下了名字。
三月二十二日上午九点,父亲被护理人员从病房推进了介入室。我和众多亲友们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直到介入室的钢制门缓缓合上。
漫长的四个小时夹杂着无法预知的未来,这种等待不啻是一场煎熬。我拿着手机,不想看短视频,不想做学习强国,不想听音乐,不想看动漫,它们的黏性已不足以吸引我的注意力。
我打开简书,回看最近一周的榜单,把熟识简友的文章一一拜读点赞留评。这一刻,我沉醉于文海,它为彷徨无助的我带来难以言喻的平静。
沉浸式阅读没多久,手术室外有人叫我的名字,抬眼便见穿深绿色手术服的中年护士正边叫边张望。我看了下时间,才十点半。
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背心顿时被冷汗湿透,我强作镇定地举起手,这里,我在这里。
她看我一眼,说,跟我来,教授要见你。
我木然跟在她后面进入了手术室的侧门。我不知道手术中途被教授接见是什么原因,绝望的情绪弥漫心头,喉咙干涩,眼眶润湿,胸闷气紧。
侧门内是手术室的长廊。管床医生在。心内科主任在。医院副院长在。几人都穿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术服,望着站在C位的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中年人。
心内科主任见我进来,说,将军刚到,要见见你。
之前就听说过这次请来的教授是位将军。果然气场强大,不怒自威。我深深鞠了一躬。
将军说,抱歉,今天误了点,刚到。看了检查结果,须行房间隔修补术和左心耳填塞术,你如果没意见,那就开始。我忙不迭地点头,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心说人吓人可真要吓死人。
晌午十二点半,介入室的门被打开,一个推着心电监护仪的男孩冲我笑了笑。说手术相当顺利,可以放心了。我的心情一下子雀跃起来,看来皇天后土,玉皇大帝一定是听到了我的祈祷。这份望穿秋水的等待,总归得到了沉甸甸的惊喜。在ICU监护24小时后,父亲转到了普通病房,接下来,将开始漫长的康复。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朋友对我说,你也算是经历过大事的人了,以后记住遇到事儿尽量别慌。嗯嗯,我也觉得自己成熟了蛮多。最重要,经此一事,我懂得了,只要亲人在,幸福便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