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昨天《少年的你》横扫金像奖,周冬雨和易烊千玺又火了一把。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们俩把陈念和小北刻画的入木三分,获奖也是实至名归。《少年的你》不同于以往的青春片,这部片子整部充满着躁动和残酷,它把校园暴力拆开来,明晃晃的亮在了我们眼前。也勾起了我年少时对阿贵那些仅有的、破碎的回忆。
阿贵在村里是个很独特的存在,他常常会被当做村里家长教育小孩子的反面教材。村里谁家小孩要是不听话、哭闹不止,父母一句:“你不乖就会变的和阿贵一样”的恐吓会立马奏效。小孩眼里挂着泪,嘴角微瘪,挺着股倔强劲儿一定不能让眼泪掉下来,生怕下一秒哭出来他就是下一个阿贵了。
小孩子从小都特意的被家长嘱咐过,不要去惹他,他是个傻子。以至于我人生中第一个傻子的样子就是阿贵。阿贵个头不高,约莫一米六,头发油黑发亮让人看着脏兮兮的,黑黢黢的脸庞有着两颗圆溜溜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头歪的缘故,显得他的嘴巴也特别歪,时常见着人就止不住地流口水。身上常年一件汗衫和一条松垮垮的单裤挂在腰间,他的两条腿以及裸露在外面的臂膀,只剩的皮包骨,透过汗衫还看得见这具躯体上的一根根肋骨。
小时候我问过妈妈,为什么阿贵是傻子,妈妈认真的回答我说:“因为他家里穷,小时候他生病了,没钱给他看病拿药,所以就病傻了。”那时候的我完全没有意识到阿贵变傻这件事背后也有深深的无奈。
不知道小孩子是不是天生就有种逆反心理,父母不让做的事,背后都想一一尝试,当然也包括别去惹阿贵这件事。我也不知道是谁给的勇气,能让那时10岁出头的我们组团去欺负已经20出头的阿贵。陈亮是村里小朋友团体的头头,他常常带着我们放学后去进村必经的小巷里堵阿贵。趁着阿贵不注意朝他丢小石头,看到阿贵大惊失色,左右躲闪不及的样子哈哈大笑,我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可是看着陈亮他们捧腹大笑的样子,我也随之笑了起来。
陈亮的鬼点子很多,有时候还带着我们分工行动,一部分人负责朝阿贵丢小石子,一部分人则对阿贵吐口水,其怪的是阿贵从来只是躲,被打疼了也从不哭。仿佛他人傻了,也就感受不到疼,也就没有泪了。
是不是一个人被欺负却从不反抗的行为,反而会激起人内心最深处的恶意,哪怕那时候还被书上称为天真孩提时代的我们,内心也是充满了恶意。
阿贵终究还是开窍了,懂得反抗了。那一次的行动我没参加是因为我要留在班里做值日,可等我回到家里就听到妈妈说:“陈亮被阿贵用扁担打的满脸是血,已经送到县医院去了。”我一听惊了一个大跳,脱口而出的一句:“这怎么可能陈亮怎么可能会被阿贵打,阿贵被打从来不还手的。”妈妈皱起眉头,斜着眼看了我一眼,朝我走来说:“欺负阿贵的事情,你是不是也常常干?”我支支吾吾的样子,让妈妈一瞬了然,抽起灶台边放着的竹条朝我打来。我哇哇大哭,妈妈一边打着一边问到:“疼不疼,你现在知道被人打会疼了?那你为什么要去欺负阿贵,让你去读书,你学了个只会回来欺负傻子的大道理,恩?”我边哭边委屈的说:“阿贵被打,从来没哭过,我不知道他会疼。我以为他傻,所以不知道疼,要是知道他也会疼,那我肯定不和他们一样朝他丢小石子了。”我妈听到这话,抽我抽的更狠了,直到我哭到说不出话来时,才停手。
陈亮被打事件之后,村里的小孩子再也不敢用类似“吐口水”或者“丢石子”的行动来欺负阿贵了。他们有了更高级的玩法——试图用言语刺激他,一遍遍的在阿贵周围骂他傻子。我一直认为言语上的攻击比肉体上的折磨更能击败一个人的心防。
“不识字不读书,见谁都会流口水;没爹疼没娘爱,吃饭只懂吃垃圾。”他们骂着,阿贵就拿他的扁担在周围挥舞着。小孩子们躲着笑着,仿佛这是一场很好玩的“躲猫猫”的游戏。自从我被妈妈狠抽一顿的言传身教之后,我不再参与小团体欺负阿贵的行动,但是陈亮在欺负阿贵的时候我也没有挺身而出说:“他们的做法是不对的。”更多的时候,我做的只是在旁边不发一言的看着。
又是一回值日的一天,我独自一人走过那条小巷子,到岔路口遇到了阿贵,他还是拿着他那条扁担。我内心咯噔一声,害怕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心想我以前那么欺负他,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我一定会像陈亮一样被打的进医院的。可是如果不走这条路,就回不了家,我颤颤巍巍的抖着双腿,试图慢慢走过去。没想到阿贵在我离他约莫20步的时候,突然回过头来望了我一眼然后右手挠挠头憨憨地朝我笑了起来,滑稽的是嘴边依旧还挂着口水。我那时心扑腾扑腾的跳着,看到阿贵这个表情时,脸瞬间涨红,扯着微微发抖的嘴角,尽可用一个微笑回应他,然后匆匆从他身边逃也似的走过。
多年以后,我回到老家,再次走过那条小巷时,还会想起阿贵那个憨憨地带着善意的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我抱有善意,可也发现他似乎从来没有对我们抱有恶意。他的一次次妥协和躲避,换来了我们的变本加厉,他拿起扁担对我们挥舞的样子也只是他自保的一种方式。我实在想不通那时候的我们为什么要去欺负他,欺负那个最可怜最无辜最弱小的他?
我有和陈亮聊起那段往事,他却早已忘记……可我不敢忘记,也不能忘记。我再也见不到阿贵了,可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的阿贵,他们或许连拿起扁担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可我能做什么呢?我思来想去,人微言轻至极的我除了约束好自己和教育好后代外,再也帮助不了别人做些什么。可是想想如果每个人都能做到这样,尊重不同或许这些悲哀也能少许多。
愿每个人都被这世界温暖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