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个小镇,很小很小,小到镇上的每一户人家都互相认识,小镇里的人都很善良,朴实。
小镇的春天很美很美,桃花开遍的时候是情人们约定终身的日子,听老人讲这里的桃花是以前一位员外和他的妻子一起栽种的,后来员外的妻子去世了,员外就守着这些桃花守了足足半辈子。
小镇的早晨是热闹的,朗朗的书声似捉迷藏一般追着炊烟左右摇摆飘到小镇的上空,将沉默了一晚上的街道唤醒。
这所学堂是小镇上唯一的学堂,书生也是镇上唯一的先生,先生总是一袭白衣,不染世俗的尘埃,面目清秀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明。
窗外有一颗梨花树,也是镇上唯一一颗梨花树,每当春天来到小镇上,粉红的桃花开遍,这颗梨树就像跌落在粉红堆里的一颗珍珠,闪着雪白的光泽。一阵清风吹来,落了一树的梨花,一片雪白的花瓣正好跌落在树下人儿的鼻尖上,一声迷糊不清的哈欠传到了先生眼里,先生紧绷着脸快步跨出院门将树下的人拎进学堂,不多时便传来戒尺的声音夹着小姑娘奶奶地哭泣声。
姑娘总是最后一个留在学堂的人,全因着打瞌睡被先生留下来补课。
补课完还得在先生的监督下,将院子里的花朵收集到篮子里,送给隔壁做画饼的盲姑娘。
做完这些得到先生的允许抓起书袋子飞奔回家,书袋在背后一嗒一嗒的跳跃着,不多时青石板上银铃般的笑声传远了。
下学后先生踏着悠闲的步子来到盲姑娘的花房,帮着姑娘收拾晒干的花瓣,暮色就在这样安详的劳作中来临。
街上的行人渐少,姑娘的父亲送走最后一位病人也将药堂最后一块门板卡上,慢悠悠的回家,未及家门一声悠长的叫唤早将院子里趴在水缸上打瞌睡的人儿唤醒,飞奔似地跑到爹爹跟前讨要糖果。院子里飘出一声亲昵的责骂声。饭桌上姑娘将自己一天在学堂里的表现眉飞色舞的讲给爹爹听,省去了早上在树底下打瞌睡被先生罚的片段。
饭桌上娘说起了几日后的中秋,爹爹的意思要邀请先生来家中过节,着实把小姑娘吓了一跳,尽管小姑娘噘着嘴巴哀求了半天,娘都没有丝毫让步。
第二天小姑娘早早地来到学堂,放下书袋跑到隔壁花房讨要花饼,并要求盲姑姑邀请先生过中秋,在盲姑姑的微笑中小姑娘满意地蹦回学堂。迎面撞上了早起散步回来的先生,小姑娘逃也似地跑到座位上,摊开书心虚地低头看书。
上午的课小姑娘听的很认真,还回答了几个先生的问题,先生似乎很惊讶姑娘的表现。
稀稀拉拉的小雨将街道上的石板路都淋湿了,送走学子的先生赶忙来到花房,小姑娘和盲姑娘已经将花瓣搬进去了,小姑娘背起书包要跑回家的时候,先生转身将一把纸伞递给小姑娘,惊讶地接过伞后小姑娘一蹦一蹦的跑回家,盲姑娘追出来嘱托着慢点。
下午的学小姑娘依旧打起来瞌睡,几次都被先生打手,小姑娘想着中秋的事竟也没哭鼻子。
中秋那日,爹爹早早的从药堂回来,院子里早也聚着邻里,大家一伙在院子里说说笑笑早早地就散去了,娘在亭子里准备好赏月的美食,小姑娘扯着爹爹的衣袖来到跟前,爹爹问起先生的事,小姑娘早把想好的措辞将给爹娘听,爹娘没做太多的意见,只叫娘明日准备一些吃食送给独居的先生。
小姑娘玩累了便趴到在爹爹的腿上睡着了,月色下爹娘讲起以前的甜蜜回忆,月亮都染上一抹红晕。先生最后还是来了,只是小姑娘已经睡熟了,先生将给小姑娘准备好的文房四宝放在桌上,寒暄不多便回去了。
第二日小姑娘来到学堂,门还没开,便倚靠在梨树下捧着书咿咿呀呀的念起来,稚嫩的声音将隔壁的盲姑娘引了过来,姑娘温柔地看着小姑娘,似乎能看到当年的自己。
日子在小姑娘的蹦跳中溜得极快,小姑娘挨的板子也少了,待在学堂的日子多了起来,每天的学业也重了许多,淘气的性格却怎么也没改变。
先生每每打完鞭子后要找花药揉小姑娘红肿的手心,小姑娘总是报复似的将眼泪鼻涕全部都擦在先生的衣袖上,看着先生无奈地转身换衣服,小姑娘总能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
日子就好像树上的桃花一样,赖着不肯下来,小镇上人都在说着盲姑娘将和先生成亲,想着以后不能再央求先生带她去放风筝心里就不开心,但看着盲姑娘开心的笑脸,小姑娘又觉得很开心。
小镇上的云都被这喜讯染得通红,先生的课还在坚持,小姑娘已经没去上课,呆在家里跟娘学做嫁衣。
先生成亲那日,小镇上的人都出动, 街上被装扮的一片火红,就像一条漫天的红绸子盖在这条古老的石板路上,一身红衣映衬得先生的脸好像抹了胭脂一样,眉目更加好看,小姑娘在人群中远远的看着先生,今日的先生格外的温柔不似平日里白衣冷漠严肃。
新娘一身嫁衣是镇上的少妇一起赶制的,穿在身上将玲珑有致的腰身衬托地更加窈窕,先生在人群声中将新娘牵出了轿子。
小姑娘猛地转身跑开了,越跑越快,跑到学堂,学堂的大门紧闭,坐在梨花树下抱着腿心里非常复杂,小姑娘瞧着自己的手心,只有手指上几个红肿的针眼,掌心戒尺的痕迹早就消失了,连痕迹都没有,就好象小姑娘都不曾挨过打。
小姑娘鼻子酸酸的,步子没了往常的欢快,多了一丝丝的不舍,回到家中爹爹和娘还在感叹新人的幸福,小姑娘头也不抬回到自己房中睡下了,透过帘子一把纸伞还立在角落里,静静的守着姑娘,守着岁月。
小姑娘病了,据说是受了风寒,镇上不少的人都来看过,小姑娘再也不愿出去抓知了了,也不愿去划船了。先生望着街心,一望就是一上午,街上再没了小姑娘欢快的脚步声,也再也听不到小姑娘奶奶地哭泣声,案上的花药还剩了一半。
今年的冬天来的很早,小姑娘一直郁郁寡欢的,眼瞧着天气越来越冷,娘带着小姑娘到舅舅家过年,热闹城终于让小姑娘的心开始明朗起来,小姑娘时不时跑到街上,城里的街和小镇的街有很大的不同,小姑娘还是想起了先生,想起了先生讲的小桥流水,想起来先生说的楼茶坊肆,小姑娘每走一步就想先生一次。
终于来到繁华似火的街道,终于听到了说书先生的精彩段子,转身却再也不似从前,有个书生模样的少年持卷而立,白衣翻飞。
小姑娘在城里呆过了冬天,春天,夏天,秋天,呆过了四季,心情也慢慢的平复了,却还是鼓不起勇气回到那个铺着青石板的小镇。
小姑娘每天都在街上晃悠,上午在茶肆里听书,下午在街上的小摊子上买几包糖独自坐在桥边一口一口的咬着,很慢很慢,待晚霞爬上眼角便踩着慢慢的步子回家。
时间就像船夫手中的舵终于撑回到了春天,天气渐渐变暖了,小姑娘的个子也长了不少,舅舅们准备的花裙子也终于穿在小姑娘身上,转了几个圈之后便跑出去玩了,久违了笑声浮在了梁间惊动了几只早到的燕子,舅舅们也欣慰的笑了,仰头看着天空,似乎也要换晴了。
小姑娘慢慢地走在街上,咬着糖人走得很慢很慢似乎要这样走这完一世。街上热闹的叫卖声总能让小姑娘的脑子休息片刻。转过街角的时候,人群中晃过一个白色的身影,清冷矜贵。
小姑娘想起了先生,于是早早的回到家中,收拾好东西乖巧的跟舅舅们道别,在管家的陪同下驱车赶往那个阔别了一年的小镇,马车上的小姑娘心情不激动也不平静,就好象好久没回去了要回去看看的游子一样。
小镇的桃花开了,人们热情跟小姑娘打招呼,爹爹依旧坐在药堂里给病人问诊,娘亲依旧在家中伺弄草药,休息了一日小姑娘来到学堂,这一日她没有问任何人关于先生的消息,小镇上也没有任何人讲起过先生,小姑娘独自来到学堂,大门紧闭,门锁早已锈迹斑斑,梨花树好像知道小姑娘要来一样,朵朵梨花都开得精致。
小姑娘倚靠在梨花树下,坐了很久很久,做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决定,她要重开学堂,做学堂的新先生。
小镇上的人似乎都很悠闲,谁都来帮忙。不几日学堂重新传出了久违的读书声,每当学生读书时小姑娘总喜欢将视线投到窗外的梨花树下,那里没有打瞌睡的身影,讲台上的戒尺也终究还是没有落在任何人的手心。
散学后小姑娘喜欢坐在梨花树下看书,学业很忙,小姑娘每天要准备好久的课,淅淅沥沥的雨将小姑娘的注意力从书本上移开,透过树叶与花间到达那把绘着梨花的纸伞,小姑娘想着今日回家看看也好。起身时一朵梨花划过鼻尖,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小姑娘惊呆了眼,先生的眉目依旧只是沾了些风尘,带着些许疲惫,小姑娘再也不是往日那个严肃的小先生了,一声熟悉的嗓音响起,小姑娘将书往先生身上砸去,头也不回的跑远了,全然不顾娘亲的疑惑将自己锁在房间里,隔着窗户先生不紧不慢的说着“小生的花伞还落在你家”
小姑娘推开门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今晚的夜色很明很亮,全镇的人都很开心因为小姑娘终于长大了。
小姑娘偎依在先生的怀抱里讲着这一年走过的街道,看过的风景,先生一一点头,眼里全是温柔的笑意。
小姑娘又怎么知道,当年先生和镇上的人只是完成孤苦的盲姑娘最后的一个愿望,给了她一个十里红妆的婚礼,在这场全镇人都参加的婚礼里,盲姑娘开心地走了,小姑娘却满怀心事的躲到另一个城里,也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
小姑娘又何曾知道说书先生的每一个段子,摊上的每一块糖先生都知道,小姑娘每一个落寞的身影都心疼在先生的眼里。
这个小镇终于等到了小姑娘长成大姑娘,娘缝补的嫁衣终于穿上了小姑娘的身,那把花伞被放到了姑娘的书桌上,守着岁月伴着良侣。
学堂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先生还是原来的白衣先生,梨花树下又多了一个俏皮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