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5岁的健康课上,伍绮诗为十年后的自己写了一封信,十年后,她收到了这封信,信上写着:“你成为作家了吗?”她用作品响亮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让伍绮诗大获成功的第一部作品《无声告白》,与这一部《小小小的火》,都在探讨一个问题,就是青少年的成长。两部作品讲述了不同的故事,成长背景、经历、家庭环境也不尽相同,但作者试图用不同的故事在给出多个可行性方案,这种方案无法用“好与坏”来评判,就像人的成长没有一定之规,作者极力地想把成长中的面纱揭去一点,让成长变得稍加分明。
同上一部作品一样,这样作品的结构用了非常精巧细致的方式,让整部作品更加灵动。故事一开篇,就写到了理德森家的大火,火灾的始作俑者指向了这个家庭最小的孩子,但她却失踪了,接着就写房客米娅和其女儿珀尔的告别。
一开篇,作者就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为什么小女儿要放火,为什么房客离开让女主人大松一口气?在留下一串问号后,作者把这一切放在了一边,不慌不忙地从头讲起了故事。更为巧妙的是,在阅读中,总要想到火和理德森、米娅这两个家庭究竟有如何的关联,但作者在编织的密不透风的故事中根本不肯露出半点风声,直到最后才大白真相。
如果故事按照顺序发展方式讲述,直到最后一刻才写到火灾,那这个故事则要逊色得多。作者不紧不慢地编织了一个巨大的网,读者被笼罩在网中,或者说乐于被笼罩到网中。
在阅读《小小小的火》时,总觉得与伍绮诗的上一作品《无声告白》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又说不清楚是哪里存在着曲径通幽之感。在阅读里不止一次回想到上一部小说,这当然不是因为来自同一位作者、有着近似的文笔。
当阅读完毕,在书桌前长舒一口气的时候,突然冒出了两个字:自由,对,是自由。暗潮涌动的自由,让两部作品呈现了有点近似的意蕴。《无声告白》里是寻找自由,而在《小小小的火》里,则是与自由同行。
不管是米娅,还是伊奇,她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寻找自由、表达自由,突破种种现实的限制与自由同行。米娅,永远在路上,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她不肯在一个地方长久的生活,那会让她的灵感枯竭,也不愿意把自己的一生扎根在某个地方,她不苟同、甚至不屑把生活固定在某个地方的人。而理德森夫人则完全是米娅的反面,她尽可能地把自己的一生牢固地钉在家乡,不曾也不想离开,她一直满意于此,满意于自己营造的这种平静的生活状态,但她的女儿伊奇,与这个氛围格格不入。伊奇成了家庭里的异类,她试图反抗与挣扎,直到最后她终于突破了长久以来的禁锢,要成为第二个米娅。
其实客观地讲,无法评判哪一种生活方式更为合理。米娅的女儿珀尔一直梦想安定下来,可以在一个地方长久的学习与生活,而理德森夫人的女儿伊奇却想在路上发现更为理想的自己。在两种完全相反教育方式下成长起来的孩子,却自觉或不自觉地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这有点像“围城”,城里的人想冲出去,城外的人想冲进来。在当下的她们,把目光都投向了另一个远方。
就像表层问题其实透露出更深的实质一样,米娅与理德森夫人看似是对所有生活问题都持有完全相反的见解:理德森夫人希望安定,米娅向往在路上的流放;理德森夫人希望她生活优渥的朋友能拥有领养孩子的抚养权,而米娅则坚定地认为孩子应该归属到亲生母亲,尽管亲生母亲生活潦倒;理德森夫人无法理解小女儿伊奇的“怪诞”,而米娅则用欣赏的目光接纳了伊奇……归根结底,是完全相反的世界观、价值观与人生观,这应是她们不同的根本。
许多事情,追究到最后,症结都在于此。这就像种子,不同的种子开出了不同的花朵。
似乎可以肯定的是,作者对米娅投入了更多一点的欣赏目光。比如孩子的教育,一直跟着米娅流浪的女儿珀尔,更为聪敏与积极;而理德森夫人教育出来的孩子看上去虽然更加“成功”,但他们却都把自己包裹起来,附上层层盔甲,不肯与母亲、家人分享自己的向往与痛苦,他们看似都坚不可摧,但却少了一点悲悯与温柔。理德森夫人一直满意于自己的教育方式,但她却忽略了孩子们成长过程中遇到的问题与麻烦。从这一方面说,她不算是称职的母亲。
米娅与理德森夫人也影射了我们的人生阶段。在更为年轻的时候,我们饱满激情,对生活充满好奇与向往,不断地突破自我,这时我们是米娅;而到了渴望稳固的中年、老年,激情褪去,生活渐渐失去了色彩,变得一成不变,害怕改变与突破,这时我们是理德森夫人。在年轻的时候稍加稳重,在年老的时候稍加轻狂,完美组合的人生才更具典范,但理想终是理想。
自由最终是思想的展翅飞翔。在人生的每个当个,都要让思想变得轻盈与厚重兼俱,焕发出人生的光彩。米娅的经历不足以成为典范,但是她敢于飞翔,敢于去争取自由的生活与表达。
伍绮诗的文笔细腻优美,在叙述这样一个能引发人深入思考的故事时,她细致地记录了一些细节,这些细节让故事读起更具内涵与蕴味,这算不算是女性作家的优势呢?
如果我们每个人现在都给十年后的自己写一封信,表达一个愿望,不知会不会都像她一样,给予了响亮而坚定的回答。十年里你做了什么,决定了十年后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