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木心谈木心》前,我只知其人,不知其字。见了其字,视为奇人,叹为才华横溢。文章可以这样写,文字可以这样搭配,仿佛生活在农村的乡叟没有见到城市的精致、壮观般大惊小怪,大快朵颐,大呼赞叹。截取其中的一些片段,共飨读者。
| “今文,古文,把他焊接起来,那疤痕是很好看的。”
文字怎能焊接? 疤痕又怎会好看? 但读罢, 却觉得特别有味道,特别有创意。
| “历史短促的国族,即使是由衷的欢哀,总嫌浮佻庸肤,毕竟没有经识过多少盛世凶年,多少钧天齐乐的庆典、薄海同悲的殇礼,尤其不是朝朝暮暮在无数细节上甘苦与共休戚相关,即使那里天有时地有利人也有合,而山川草木总嫌寡情乏灵,那里的人是人,自然是自然,彼此尚未涵融尚未钟毓。。。海外有春风、芳草,深宵的犬吠,秋的丹枫,随之绵衍到煎鱼的油香,邻家婴儿的夜啼,广式苏式月饼。大家都自言自语: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心里的感wei:那些都是错了似的。因为不能说“错了的春风,错了的芳草”, 所以只能说不尽然、不完全。。。异邦的春风旁若无人地吹,芳草漫不经心地绿,猎犬未知缘故地吠,枫叶大事挥霍地红,煎鱼的油一片汪洋,邻家的婴啼似同隔世,月饼的馅儿是百科全书派。。。就是不符,不符心坎里的古华夏今中国的观念、概念、私心杂念。。。乡愁,去国之离忧,是这样悄然中来、氤氲不散。”
在如今碎片化的都市时代,已无人能写出这样的文字, 能静下心来读,已是聊聊,更毋庸说是欣赏。乡愁的描述通过这样的表达,仿佛抠到了有过乡愁体验的人的内心的小九九,一气呵成,好过瘾。再看一段,摘自《哥伦比亚的倒影》:
|“如果我端坐着的岸称之为此岸,那么望见的岸称之为彼岸(反之亦然),这里是纳?思们芳踪不到之处,凡是神秘的象征的那些主义和主义者都已在彼岸的轮廓丛中,此岸空无所有,唯我有体温兼呼吸,今天会发生什么事,白昼比黑夜还静(一定要发生什么事了),空气煦润凉爽,空气也凝定不动,渐渐我没有体温没有呼吸,没有心和肺,没手也没足(如果感到有牙齿,必是痛,如果觉得有耳朵,那是虚鸣),我健康正常,所以什么都没有,目不转睛,直视着对岸参差重叠的轮廓前后凹凸地耸峙在蓝天下。。。要发生的事发生了--对岸什么都没有,整片蓝天直落地平线,匀净无痕,近地平线甘蓝化为淡紫,地是灰绿,岸是青绿,河水里,前前后后参参差差凹凹凸凸重重叠叠的倒影清晰如故,凝定如故,像一幅倒挂的广毯--人类历史文化的倒影。。。前人的文化生命同在,与生命相渗透的文化已随生命的消失而消失,我们仅是得到了他们的倒影,如果我转过身来,分开双腿,然后弯腰低头眺望河水,水中的映像便俨然是正相了--这又何能持久,我总能直起身来,满脸HE颜羞涩地接受这宿命的倒影,我也并非全然悲观,如果不满怀希望,那么满怀什么呢。。。起风了,河面波光粼粼,倒影潋滟而碎,这样的溶溶漾漾也许更显得LIN漫悦目--如果风再大,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具象的此岸彼岸,现实和幻象,虚虚实实,怎能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