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健，是一只麻雀。

长安，这座灯火闪耀了几千年的城市，已经被淅淅沥沥的小雨笼罩了好几天。我站在楼顶，驻足远眺，远处的天像是被蒙了一层薄纱，雨点再大，雷声再响，树枝和落叶再怎么狂舞，终究于这薄纱上，掀不起半点涟漪。

此时天的颜色大部分是灰的，但灰得不纯，偶尔夹杂着一点白和一点蓝。我对色彩不是很敏感，只是单纯地感觉很压抑。其实，知道了这些色彩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一些代号而已。就像我们的名字，阿猫阿狗阿健，叫什么又有什么不同呢？不过是沧海之一粟，束缚在这天地之间的飞禽走兽而已。

夜幕降临，一片寂静，仿佛这雨也淋湿了万家灯火。俯瞰这座灰蒙蒙的城，只剩下几盏潦草的星星点点，没什么能从这里逃逸出去。少数的几缕微光，刚想冲向云霄，又被这密密麻麻的雨点，给压了下来。而闪电却又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调戏似的，随意划开一道口子。眼看几盏灯光就要从裂缝里冲出，密集的雨点又落了下来，镇压了那几盏不听话的灯火，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我看着这一切，心中不禁怆然，任凭雨点打在我的羽毛上。我试着扑打了几下翅膀，抖落了雨水，紧接着便有更为密集的雨点打下来，正如刚才的城。

听说雨是从云中落下的，若是冲上云霄，打散了云，是不是就能教这雷也不打，雨也不下？

我没有再想，就拍打着翅膀，试着起飞。不料身上的雨水太重，扑腾了几下，便落下来，摔在天台上。

积水渐渐将我包围，渗进羽毛，我再次站起来，抖落了身上的水。在雨水再次把我淋透之前，我拍打着翅膀，飞向了旁边一座更高的楼。雨很大，大到在飞到一半的时候，我就已经湿透了。但不能松懈，一旦落下，万劫不复。

看来只能不断飞往更高的楼，来接近那俯视的云了。

就这样，我飞向了一座又一座更高的天台，距离地面已经几十米高了，街上的车水马龙也渐渐朦胧，最后只剩一条微弱的光了，纵横交织，编成一张大网，平铺在这座城上。而我，也已经接近力竭了。

终于飞到了最高的一栋楼，我停了下来，走到天台边上，没有再飞，俯看这座城。

这是我第一次离天这么近，远远望去，天地相接的地方，仿佛融为一体，却再也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听人类说，太古时期，天地本就是一体的，后来有了盘古，才有了天地。而现在，天地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中间那灰蒙蒙的雨帘，想必便是传说中的混沌吧。此时的我，竟显得是那么渺小，只不过是一只麻雀而已，却想冲破这混沌，去结束这一切，教这天地，恢复纯净。

我甩了甩头，不敢再想，生怕自己说服自己，从此飞下去，再次做回一只电线杆上多嘴的麻雀。

眼看乌云正在头顶，却距我不知多少个高楼；雨也越下越大，再等，冲上云霄只会更不可能。不容多想，我站在天台边上，甩干净身上的雨水，往后跳了几步，一个箭步就往前冲去，拍打着翅膀，飞了起来。密集的水滴斜着从天幕上倾盆而下，就像有人撒了一招暴雨梨花，打在我身上，融进羽毛里。我吃力地继续向上飞着，仿佛是海洋中的一只孤帆，随风飘摇，却还是向着远方灯塔发出的那缕微弱的光，挣扎着前进。我也不知道现在自己飞到哪栋楼的上方了，也不知道到底飞了多高，只感觉这城市的光，纵横交织，更像一张网了。

乌云忽远忽近，明明雷雨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却又像是海市蜃楼。当我再次想用尽最后的力气奋力一搏时，只见从我正上方的云层中，射出一缕光，且越来越盛。我想朝那缕光飞去，但本能却叫我离开那里。但一切都来不及了，那是一道闪电，击中了我一只翅膀，落了下来，一切都结束了。

就像几年前一样，当我还是一只雏鸟的时候，也是一道闪电击中了我家所在的那条枝桠，将要落地时，我扑腾着翅膀，学会了飞翔，而其他的兄弟却都摔下了悬崖。从此，我不喜欢雷雨。

我一直觉得，是闪电让我家破人亡，教会我飞翔，当我长大后飞向它时，却又被无情地夺去了翅膀。

我飞过一座座高楼，冲向云霄，只是为了停了这雷，止了这雨，还天地一个清净。对其他麻雀来说，我的做法无疑是蚍蜉撼树，飞蛾扑火。但于我来说，如今才真正学会了飞翔。

我落在地上的水洼里，任凭雨水拍打着我的身子。旁边的行人匆匆走过，却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一只死去的麻雀，在另一个世界，高傲地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