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年轻是位教师，得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农村里务农，小儿子凭着读书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老人和老伴身体都还算硬朗，拿着退休的工资，种得几块菜地，日子也算过打得不错。
那天儿大媳妇儿不小心出了车祸，却也只伤了手，仍需住一小段时间的院。老伴去照顾她，却不曾想前脚踏进了医院，不到病房里，发了脑溢血。
一老一小都进了病房，老伴很严重，听说要在头顶上打个枣核大的洞口，再将皮管插进去，抽里面的血块，天天如此，只知要耗费不少钱，听说是几千来着吧。
老人一进医院，整个人都不好了，昔日的老伴，有着张圆圆的脸如今的面貌，岂止隔了三秋。
老伴儿浓密的发一根都不剩，老人只怪医生的狠心，病魔的残酷无情。老伴儿脸色苍白，这几天还有个开颅手术，老人一想起来心儿就惊。老伴儿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痛苦的神色，真让老人想将老伴背回家好生养着，医院不是人呆的地方！
老人望着床上躺着的老伴儿，不经回想起年轻时的老伴儿。
年轻时的老伴儿还不是老伴儿，那时的她是个花季少女，还没有白发，也没有一根皱纹。
老人没读过大学，只读到了高中，那时时局动乱，老人父亲是个校长，那微薄的工资是一大家子的经济来源，只可惜好景不长，老校长年轻早逝，老校长是位德隆望重的好人，人人都敬佩，事事尽心尽力，为全村培养了不少人才。可惜好人福气却浅，命也薄，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了。只留得老人一大家子的老弱妇孺，老人是家里的长子，那年深秋也不过刚进高中，未满十六。
可一大家子都得吃喝，这家里的重担便落到了老人身上，幸得有人好心，念老校长的勤恳无私，给了老人一份工作，去当地的小学教书。
老人教书那真是叫绝，他带的班，平均分没下过九十分，即使是难的卷子，最低也是九十点五。老人成就了村里的一个传奇。
老人年轻时浓眉大眼，身材挺拔，为人友善，有责任有担当，人们都说看到了老校长的影子。
老人不过十七岁，来往的媒人便踏破了门槛。老人此前未曾想过要婚配的事，也便一一拒绝了。直到遇到她，他现在的老伴儿。
那日清晨，老人照旧跨着辆破旧的自行车，骑在歪歪扭扭的田间小路上，在那段最难走的路上，却碰上了雷阵雨，一时间大雨滂沱，将那小路冲毁的泞泥不堪。脚下的路步行都是打滑的，车子更不能行走。他心里一想到那群正在等着他上课的孩子们他就急，抱着侥幸的心里，慢慢的骑。奈何拗不过大雨，车身不受控，带着他摔到了田里，一身泞泥，他下去的那一瞬间，本能地想用手撑住身体，却伤了手，还是他的右手。
眉头皱成了大写的川字，他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他还要用右手写新的知识点，还要用右手写解析，还得用右手给孩子们写作业。他动了动右手，疼得让人抽筋。
怎么办？
车在田里，虽破旧，却也算是贵重物品。人也在田里，和着一身的泞泥，这副模样，自然上不了课了。
夏日的雨来势汹汹，倒也去得匆匆，清晨的空气在雨后的样子格外清新迷人。翠绿的叶儿还滴着水，仿佛那浓绿的翠也要一同滴落下来，鸟儿躲在林间欢愉地叫了几声。
越发衬得他狼狈。可喜的是，来了个人，手中拄着把油纸伞，藏青色的衣，配上藏青色的裤脚，黑色的鞋，是位姑娘。
他从未见过这位姑娘，想必是别村的女孩。
在他的求助下，女孩拉起了他，帮着把车子抬上了小路。他和她聊了起来。才发现，原来是同路人，她姥姥家便在村头儿的那个小学校里，这次是来看望姥姥的，顺便带点母亲种的花生来，那是姥姥最爱。
他还知道了，他们都是九十年代51年生的，也是同龄人。他第一次这样打量一个女孩。
女孩有一头浓密的黑发，梳着两条大辫子，清秀的眉眼，白皙的脸，和笑起来时，脸颊上浅浅的酒窝。
他的脸有点燥热了，女孩说着抬起头来，那双黑色的眸正痴痴的望着她，像一潭秋水，静谧却散发着魅力，女孩停住了笑声，脸腾地红了起来。他并不懂青春时期的情感，他和她还那样青涩。那年，他和她都是十九岁。
后来，老伴儿帮着上了两节课，孩子们很喜欢她，叫她姐姐。作业也是她帮忙批的，这两天她住姥姥家，一得空便来帮他。
再后来，她要走了，他才发觉他这样舍不得，他想留下她，却没什么理由，也说不出口，从前仗着他的手不便，现在他的手也好了。
她站着小路尽头，他站在路的另一头，她冲他挥手，说再见，他不想再见，他不想她离开，可他不能不说再见。他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了。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拔起腿就往前跑，气喘吁吁，终于追上了她。他解开佩戴了多年的表，那是老校长给他的，塞进了她的手里，女孩不要，他死活要给，算是表达他的谢意吧。
看着他那执拗的模样，女孩轻轻地笑了起来，好，那便收下吧。
再后来，她嫁给了他。是让人称赞的一对新人啊，多让人羡慕的一对神仙眷侣。
其实是他，他托着媒人去打听，打听是怎样的一户人家养了这么个好姑娘。媒人调侃他，总算是开了窍了，他笑而不语。
神仙眷侣也是吵过架的。那次，他又从外边带回来了一只猫，小猫委屈屈地缩在他怀里，喵喵的叫，想必是生时便被人扔了的小东西。他又要收留这猫了，可家里实在不够富裕，养两个孩子都难了，还养着三只小猫，一条狗，都是他捡回来的，再加上这只，实在养不起。她不愿再多养了，否则孩子吃食都成问题。可他不愿看着无辜的生命陨落，他要养着，哪怕是他少吃几口都无所谓了。她拗着气，没给他做晚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