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路遥的《平凡的世界》,记得其中有段情节,说的是孙兰香读高中时,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而去工地提泥包的事,书中这样描述:
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出现在一群揽工男人中间,当然会受到一些粗言俗语的伤害。但我们的兰香有她自己的一套对付办法。
她一开始就对所有做活的人尊敬地称他们为“叔叔”和“大哥”,把那些口出粗言的家伙捧到“人”的位置上,结果使他们自己羞愧不堪。
这些人终究也是人,一旦你尊敬他,他就不会再牲口似地对待你了。
孙兰香没有如城市人一样嫌弃揽工汉,而是把他们推上了“人”的地位,尊敬、有礼,也就不会招来他们的粗言俗语。当尊敬别人,别人不一定会用尊敬来回报,但却不会招致侮辱,这就是孔子所说的“恭则不侮”的意思。
“恭敬”一词出自《孟子》和《尔雅》,往往两个字连用。现如今,我们在描述一个人端庄而有礼貌时,也常用“恭恭敬敬”来表达,但在《论语》中,“恭”和“敬”表达着两个意思:恭是对人的神色、姿态而言,敬是对事的认真、专一而言。
司马牛看到别人都有兄弟,而自己在宋国的兄弟却死于非命,整天都忧愁叹气。
一天,见到子夏,就和子夏发牢骚,面带忧愁地说:“人人都有兄弟,而只有我没有。”
子夏见到他这个样子,也于心不忍,安慰他说:“我曾经听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人死了,忧愁也没什么用。况且,君子做到专心做事没有过失,和人交往端庄而有礼,那么,四海之内都是自己的兄弟。君子哪用担忧没有兄弟呢?”
子夏所说的“恭”,也就是为人端庄,表现在容貌上,不傲慢无礼,也不轻视他人,用路遥的话来说,即是把他人“捧到‘人’的位置上”来尊敬,这就是“恭”,端庄中有敬意,端庄中有礼节。
在门人眼中,孔子的形象是“温良恭俭让”,给人的感觉是“温和而严厉,威严而不盛气凌人,端庄而安详”,也就是子夏描述的君子那样:“远远看上去,觉得很端正而不可侵犯,和他接触时有感到很温和,听到他的话又毫不苟且,义正辞严。”其中,孔子为人端庄、庄重则是共同印象。
但是,“恭”毕竟是外在的容貌,是可以“装”出来的,如伪君子、伪道学,也常常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最形象的就是金庸笔下的岳不群,表面上是个对人恭敬有加的彬彬君子,实际上却是满肚子坏水。因而,在与别人交往时,端庄、庄重也不能过头了,过了就是“装”。孔子曾拿左丘明和自己比较,其中就说到了这个问题:
孔子说:“巧言令色,表面上足够恭敬,这样的人左丘明是耻于交往的,我也耻于交往;隐藏起对人的怨恨,而和他做朋友,这样的人左丘明是耻于交往的,我也耻于交往。”
看来,外在的端庄、庄重是不能过分的,孔子认为,为人端庄,必须要符合礼节,在礼节的范围内去做,不因他人地位低下而傲慢无礼,也不因他人地位高而谄媚越礼,把人的地位去掉,把人当人看,而不是官职、富贵。
端庄、庄重,是发自内心的敬意,是没有个人私意的自然表现。
孟子说:“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当待人接物,都具有了仁心,眼中看到的万事万物都值得爱护和尊敬,敬意油然而生。这敬意,表现在容貌和姿态上,也就是“恭”,自然而然,毫不做作。
(向雄读《论语》之八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