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BANSHEE
01
我记得上小学那会儿,印象中钱还特别值钱,早起上学有时除了可以带午饭,还被允许可以拥有花零花钱的权利,我妈给我一元钱,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买有营养的好吃的,我郑重的点头,仿佛是得到了一件比天大的物件儿,小心翼翼的把它捂在胸口的口袋里,生怕它消失不见。
上小学的那个年代,家庭条件普遍都不是很好,这样的一元大钞对于我就像是一笔巨款,把它花出去是头等大事,把它花出去买什么更是头等大事中的大事。
小浣熊方便面(那会儿不识字,念做“完”),一元一袋,略贵,不能考虑。
大大泡泡糖,两毛一块,买五块儿的的话,会让别人惦记着要去,不划算。
普通方便面,有五毛,有七毛的,待定。
雪糕,有五毛的,可以考虑。
袋装甜味儿冰球,两毛一袋,必须买。
。。。。。。
最终,我的一元钱成果是,价值七毛的方便面一袋,两毛冰袋一个,一毛可以抽奖的泡泡糖一块,泡泡糖抽奖中了纹身贴纸一张,瞬间自嗨,总体折下来,相当于赚了,好开心。
吃的顺序也很重要,马虎不得。
方便面撕开口,倒入调料包,摇一摇,然后捏碎,小心不能把袋子弄破了,再摇,调料匀的差不多了才可以吃,一个字:嘎嘣脆,爽!
冰袋放在旁边备用,待吃一会儿,渴了,冰融化了一部分后就可以食用了,可以解一解方便面的咸味儿。
泡泡糖呢?
泡泡糖么?
留着。
对,等到放学路上或者放学回家的时候再吃,要用心的嚼,可以缓解咀嚼方便面带来的脸部肌肉紧绷,可以练习吹出又大又圆的泡泡。
回到家里,写好作业,再拿出贴纸,不敢贴在身上,那样会遭爸妈骂的,我打开铅笔盒,很用心的把贴纸贴上,欣赏一会儿,考虑着下次是不是买五毛的方便面,这样我的泡泡糖就又有可能中奖,我的铅笔盒也可以跟着一起发光发热了。
那一年,我不到十岁,除了按照老师的要求认真完成作业,按照爸妈的要求,不打架、不说谎、认真完成老师让我完成的作业外,我开始有计划的完成每一笔零花钱巨款的落实工作。
我认真的衡量比对,生怕哪一笔花的不到位影响到了我脆弱敏感的神经,还好,在那一年的暑期,在那个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的午后,我积攒的贴纸终于贴满了整个铅笔盒,一颗小小的心随着夏日的微风甜到了骨头里。
02
杏仁露,冰凉,冰凉的。
当听到这声吆喝的时候,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冲了出去,不理会那只匍匐在我的脚下优雅的舔着自己毛发的大花猫,更没理会爷爷摇着蒲扇喊的那句:小心,看路。
我是听到有人喊杏仁露奔出去的。
我奔出去的目的不是为了买杏仁露。
我是为了买一毛一根的冰棍和一毛一张的辣片。
那时候统称为“好吃的”,好像现在也是,不是说本身东西有多好吃,只是叫“好吃的”,显得有趣,显得好玩。
卖“好吃的”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奶奶,她每次来的时候都是骑着一个破旧的三轮车,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一见到我们一大群孩子跑过去,就找了靠阴凉的位置停下来,她的车子可能刹车不太灵敏,停下来后,她总要找几块石头将两个后车轮闫上,增加车子的稳固性,然后才招呼大家。
印象中的老奶奶总是在微笑,我们一群半大孩子叫嚷着买完吃的,她总会善意的摸摸我们的头。
我喜欢买辣片,那味道让我觉得其它零食在它面前都失去了光泽。
我会一口气买好多张,剩下的钱才买了冰棍,一般我会买两根,我一根,爷爷一根。
爷爷岁数大了,我把辣片递过去,他说牙没了,咬不动啊。
我递过去冰棍,他这才接过来,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咂摸着味道,一边和我说,早已(爷爷说很久以前就喜欢用这个词)的时候,冰棍才几分钱,现在一毛钱才这么大,真是。。。。。。
每每这会儿,爷爷的叹息声就来了,我不理解,吃着美味的冰棍怎么还会叹息呢。
转眼小学生初中,初中升高中了,我开始住校,假期越来越缩短。
家里在我上高中那年开了间小商店,连续好一阵我都没有听到那个喊冰凉冰凉杏仁露的老奶奶的声音了,我也再吃不到那么好吃的辣片和那么解渴的冰棍了。
我妈和我说,去,天气这么热,给你爷爷拿过去根雪糕。
我掀开冰箱门,拿出两根奶油雪糕,爷爷一根,我一根。
我撕开外面的包装纸,递到爷爷的手里面,他摇着蒲扇在听单田芳的评书,我大声喊他,爷爷,吃冰棍了,他没有反应,我腾出手,摇一摇他的胳膊,他才把头转向我。
那一刻,我明白了,爷爷岁数更大了,耳朵已经不好使了,我把雪糕塞到他老人家手里面,想听他说早已啊,冰棍也就几分钱的故事,可他把我塞过去的雪糕又塞给我,说,凉,不吃了,我一下子愣住,开始怀念那个和我一起吃冰棍的年轻的爷爷。
后来,我听说,很早卖“好吃的”的老奶奶因病去世好多年了,她靠着卖“好吃的”一直供着家里的孙子上学嘞。
那一年,我快十八岁了,一直强调自己是成年人,不让爸妈把自己当小孩子来对待,零花钱也越来越多了,我不在刻意珍藏,可以有太多的余地选择吃的东西。
辣片都做出了各种丰富多彩的口味了,再也没有散装的冰棍和散卖的辣片了。
我妈去学校看我,总说长身体的时候要吃好,搁家里给我带了一堆好吃的,可就算分给宿舍的同学,也总觉的吃不完,后来才明白,我吃的是零食,不是“好吃的”,好吃的在老奶奶的三轮车里面都被带走了。
03
每次过节要回家的时候,我都要给我妈打个电话,告诉她什么时候回去,我妈在电话那头无一例外的要和我说记得别太早起赶时间,早晨一定要吃饭,坐车晕车要往前座呀,中途导车别吃东西了,一定回家吃,家里等着你一起吃饭呢!
我爸接过电话时先是数落我妈太唠叨、太啰嗦,然后他也是不知不觉的把我妈说的问了七七八八,说完,务必提醒我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呢!
自从我到外面上班之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了,有一次打完电话,室友不无痛心疾首的说,爸妈真是操心呢,咱们在他们眼里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长大?
哈哈,我妈曾经给出过答案,就算是你结婚成家了,你有了孩子了,你在我们眼里也永远都是孩子。
所以,在爸爸妈妈那里是没有长大这个说法的。
这一点,在我家可能更严重一些。
举例说明。
爸妈总会把我们没吃到或者没一起吃的东西,一直留着,等着我们回来的时候,就是桌子上面摆不下盘子的时候,再吃。
过年我家这边有杀年猪的习俗,因为常年在外,过年回家一定要把猪身上的宝贝都吃一遍才行。
炖排骨、干炸里脊、炖大骨头肉、片下的小肘、压好的猪头肉还有煎血肠。
过年回家一次,胖一次,我口口声声说要减肥,可随之在和我爸碰了两小杯白酒后瞬间被否定了。
都吃过了再减。
在外面吃不饱、吃不好,回家还不敞开了吃。
爸妈这么说的时候,一定是一筷子一筷子往我的碗里夹肉的时候。
我觉得幸福满满,嘴里溢出的油脂都飘着幸福的味道。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回忆起自己小时候大口大口咀嚼方便面的时候,想到一大口吃掉好几张卷起的辣片的时候,想起拿着蒲扇的爷爷咂摸着冰棍滋味的时候。
可惜卖辣片的老奶奶不在了,爷爷也已经离开我们一大家子去一个叫做天堂的地方了。
我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想起爷爷,想起那个少不更事、穷开心的自己听爷爷讲“早已”时候的故事。
清明放假,和我爸和我哥去给爷爷扫墓,我们准备了熟食和饺子还有水果,可到了山上,我突然想起来,忘记给爷爷带他最爱吃的冰棍了。
我爸说,算了,天气太凉,再说你爷爷牙口也不好,我看看周围荒凉的青山,想着下次一定要给他老人家带过来,可又一想那个面带微笑的老人再也不会喊我:小心,看路,再也不会拉着我的手和我讲早已的故事了,想着想着,眼睛就湿润了。
清明节放假回家的时候,我顺路带回去一盒稻香村的点心,叮嘱爸妈还有我哥他们一定要在半个月之内吃完了,要不该坏了。
两个星期后,我和我哥聊天,突然聊到了那盒点心,他说爸妈把点心还留了一部分等着我回去一起吃呢。
我电话里突然声音分贝大起来了,冲我哥发火,你和爸妈说,你们赶紧一起吃掉吧,要不真的该不能吃了。
挂掉电话,突然好想哭,这么多年,爸妈的爱可曾少过一分,他们最开心的时候也许就是看着我们大快朵颐的吃掉他们用心准备的食物的时候吧!就算你买回了再好吃的东西,在他们眼里还是留着一起吃掉的时候最美味不过。
这一年,我快三十了,漂泊在外,还没有成家,每次回家的时候,看着爸妈忙里忙外的张罗一大桌子好吃的,总觉得心里面沉甸甸的,看着他们头发日益花白,莫名的酸楚总会涌上心头。
小时候,他们挣钱让我们买“好吃的”,长大了,他们为我们的学业事业操劳,还总要为我们准备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当我们说我们说自己是小小滴人儿,吃着吃着就长大了的时候,爸妈却已经老了。
小小滴人儿呀,傻不愣登啊,每天就爱穷开心啊?
来呀,造作呀,反正呀,有大把时光。
当把这两首歌掺杂在一起时,我问自己,还记得穷开心时候的造作么?
我一定会说,造作的时候谁还记得呀,那会儿多小啊,就记得吃,于是我也只能是把那个时候吃的状态写出来了,却是无忧无虑,造作派十足呀!
可还有造作过后大把大把的时间呀,时间也悄悄溜走了呀,我从一个乳臭未干只知道吹泡泡集贴纸的小毛孩,变成了一个每天早晨用嗡嗡作响的刮胡刀剃胡须的大龄男青年。
我努力控制体重,尽量不吃那些好吃的高热量的零食,可还会怀念年少时因各种资源短缺而大吃特吃的时候。
可如果时光逆转,允许我许愿,允许时间可以过的更慢一些,我希望,爷爷可以不那么早的把牙齿都掉光,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放肆的吃冰棍了。
我也希望,爸妈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哥哥不必纠结自己的那些选择了。
而我么,我就可以真正意义上的穷开心,去造作了。
愿岁月静好。
珍藏我们珍藏的。
拥有我们拥有的。
属于我们自己的。
所有的美好和感动。
END。
大家好,我是BANSHEE,在简书开了一家名为【高小高的文】的煮字室,愿途经的你可以肆意闯入,或添一根柴火,或撒一把盐巴,愿,驻足停留,常来常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