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以为我和小镇泅河而渡。可当我蹲在烟筒闻到馒头出笼劈柴星火闹出声响时,我多想做个过河的时间囚犯,放我回去,麦墩隆起,裙裾飘起,还有小小的泥巴手,在麦色的阳光下扬起。就像扬到了边镇。
——题记
春与柳絮结伴,嫁给春水过来了,燕子低低呢喃:“不借你家楼不借你家饭就借你家屋檐檐。母亲那年烧香每隔两天都拿着铲兜扫把去到屋檐下。母亲说安家到此,年年长居就留个缘吧。
我和彩虹常常蹲在石阶上,仰着头。有时吃饭的时候也蹲在那里,母亲就会说:“你赶快勒给挪挪,屎拉碗里了”我不动。仰着脸继续看燕子拉屎。母亲接着说,看你外婆庄的歪脖大婶,屋檐下扒饭不是中风就歪脖。”我和彩虹就嘻哈的学歪脖的样子,瞥着眼站起来往厨房里跑。咿呀咿呀的样子。
母亲在粮店上班,一手好算盘,至今的公式还能祥识,“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去二,四下五去一”母亲掰着手教我说:重复打三次看看,我试了,果然从高到底的数字垒成像燕子翅一样的弧形。母亲上班的地方离家隔好几个镇六岁那年我回到家里,与母亲隔着一把时光的距离。偶尔母亲骑着自行车从这个镇到那个镇,这一骑就是一个下午。
母亲带我时会路过一个小小的麦秸堆超小路时又有一个粪坑,然后经过集市。再是长长的柏油路,中间就是各个村庄各个院落,到粮店大门时就会遇见夏坤哥哥,拉着我给买健力宝喝冲着鼻子想挤着眼睛流泪,然后偷偷跑到画室门口站在玻璃口看人写生。食堂里做饭的憨叔叔每天都会杀鸡,鸡脖子挂掉后还能噗嗤噗嗤在地上打滚,像画图纸似的,地上就有了四零八散的痕迹,夏坤哥哥趁着杀鸡的间隙跑到食堂找吃的,拿着鸡蛋或者鸡头牵着我往外走,穿过屏障,穿过麦堆,穿过花丛,穿过松枝。我最怕在松枝下遇见联赛叔叔,他喜欢追着我说,看小耳朵,叔叔指甲剪就能给你剪掉,过来过来我试试,吓着我见到他就像见到鬼似的拉着夏帆哥哥说我们走吧我们走吧。往右拐就是收粮店的一排大秤和主任们的宿舍,碰到向外倒水的叔叔都会说妞来了,几周没来妞又高了。我会屁颠屁颠的往前走好像真的又高的样子,往左拐就到夏坤哥哥的家了,两间房子一个院落,夏帆哥哥就会从屋里跑出来,脚上像长着尖钉似的跳跃着说快来快来,然后一洪就进屋了,在沙发上踢足球,在游戏机上剥香蕉,在气球上写字,在床上翻滚。
不久之后夏坤哥哥学骑自行车摔了腿,在医院一住几个月,再后来政策改变粮店倒闭,后来呢,就听说哥哥们去学医了搬家到县城。县城啊这么远又这么大我才六岁还只认识边镇。
回到家后我就被妈妈送到学校了,离试量镇越来越远远到我每天都想见可总也见不到。
汪洋成了我的邻居,每天早起上学前他会拿着菜夹馍来我家找我,他吃饭的时候不洗手,喜欢左手拿馍右手和脚齐往树上爬,弄的枣树叶子齐哗哗落了一地。学校离我家近隔两户人家,地上被三轮车压的像一张轮胎图,汪洋不喜欢穿鞋走在路上伐车轱辘,两个手在地上走脚朝着天空一直扑棱着摇,像一个招摇的猴子。
我说大倩姐就不像你,真不像一个妈生的。
四年级的时候家里搬家我又被送到四通镇去了,
汪洋说你家门口两颗栆树长高了,我截了狗链还拿个化肥袋绑在一起,你就可以坐在树上当秋千摇了。我说你脑袋瓜越来越灵了,过年了给你妈拜年看你得奖状没?
我初中那年回到镇上读书,看见大倩和她妈在集上截被罩,她妈说大倩有孩子了,年头把婚结了,我愣了好久也没说句祝福的话,那汪洋去哪了?她妈揉搓着红色的被罩,”额,打工去了”
院里的莲栆树越来越大了,变黄后使劲的砸了下来,再砸下来,我再也没有见过汪洋了。
高中我去了县城,每月都回去边镇走走,时光细脚瘦仃我们再也没有遇见过。
如今我坐在别的城市的书桌旁望着窗外绿意盎然的树头,一闭上眼睛就是边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