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写卡牌游戏主题长篇小说《极战龙皇》的初稿时，总有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抛过来一句话：你应该到小说连载网站上面发布它。

无论我怎么和他们解释，我的这部小说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网络小说，他们都坚决不听。他们仅仅看完我这部作品的字数，连作品的内容都不去读，便张口就是一句：这就是网络小说啊！

最可笑的是，他们往往还是最喜欢攻击别人“不听劝”、“听不进别人的意见”的人。

现在，到底有多少人不知道，小说不等于网络小说？

这是一个难以调查，也没有什么人会真正地去调查的问题。

但是，我相信，不知道这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一点的人，早已不是少数。

传统小说和网络小说的区别，到底有哪些？

很多人认为，它们之间的区别，仅仅是发表平台不同的区别。他们以为，只出版实体书或者发表在报刊、杂志上的小说叫做“传统小说”，只发布在网络上的小说叫做“网络小说”。

另一部分人认为，它们之间的最大区别，是受众群体的不同。这些人相信，“传统小说”都是给中老年人看的，“网络小说”都是给年轻人看的。

还有一些人认为，它们之间的区别，仅仅是字数多少、篇幅长短的区别。在他们眼里，字数比较少的小说，就是“传统小说”；字数多如牛毛，多达几百万字，乃至上千万字的小说，就是“网络小说”。

这些看法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从某些角度来看，它们有一定的合理性。

但是，这些看法同样也都是片面的。因为，它们都是仅仅从一个角度来比较这两种不同的事物的。

事实上，传统小说，或者说所有传统意义上的文学作品，和网络小说之间的区别，远远不只是这几点表面现象。

传统文学作品和网络小说的受众群体，确实不同。但是，两者的受众群体绝不是简简单单地以年龄来划分的。

传统文学作品真正的受众群体，是所有真正热爱文学艺术，也就是真心想要通过文学作品来学习、真心欣赏文学艺术的人。这一种人，不分时代，也不分年龄。无论时代如何变化，总会有一部分这样的人。他们会用心去阅读真正有价值的文学作品，用心去体会文学作品中的精华。哪怕是常人眼中再艰涩难懂的作品，他们也会用心中的一腔热血慢慢地浇灌它，直到这片难以被踏足的土壤上长出属于他们自己的鲜花。

网络小说的受众群体，则是那些只追求“爽”的人。这个相对庞大一些的群体可能会在总体上显得相对年轻化一些，但那是因为，相对于报纸、杂志等传统媒介，互联网这个平台还是相对年轻的。读网络小说的人，大多不想、不指望从中学到什么东西。他们想追求的，无非就是感官上的刺激，借此引发精神上的愉悦。简而言之，就是一个“爽”字。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有多大，想必不需要我来解释。

在内容和表达方式上，传统文学作品和网络小说更是天差地远。

这里的“天差地远”，不是指其中一方一定好、另一方一定坏。任何种类的艺术作品中都有相对好的和相对差的。

而是指表达方式的差别。

简而言之，就是一点：是否遵循一个固定套路。

传统文学作品的表达方式，是多种多样的。有的作品可能会像一颗果实，厚厚的表皮紧紧包裹住鲜美的果肉，等待读者一点点地将它剥开；有的作品可能会像一座迷宫，布满岔路和陷阱，令读者难以一次便走到正确的终点；还有的作品可能会像一个万花筒，不同的读者能够从中看到不同的影像。不同的作者，或者单一作者的不同作品，多半都能够带给读者不同的体验。

网络小说的表达方式却可以说是无比单一。无论是什么人为归纳出的类型中的网络小说，基本都要遵循一种表达方式：爆炸性的开头、格式化的情节发展、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能够想到的结尾。在某些极端的情况下，某些网络小说如果不能在第一章就营造出一种爆炸性的气氛，不能以此而吸引住小说连载网站上的读者们的眼球，这部小说就几乎不可能会成功。除极少数顶尖作品之外，大多数网络小说基本都可以被视作流水线上的工业产品，除某些型号上或者细微功能上的不同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不同点。除此之外，大多数网络小说中的许多具体情节也都是遵循固定套路的，甚至包括某些“一道巨雷/一颗炸弹把主角团之外的所有人全都打死，然后主角团直接前往另一个地图去冒险”之类的情节。时至今日，很多网络小说读者也已经渐渐意识到大多数网络小说的同质化，并对许多固定套路中的奇葩情节表示不满。

另一个明显的区别，是作品类别之间的区分方式。

我相信，多数人都没有见过有谁给传统文学作品划分具体的类别。即便是在学术层面，对传统文学作品的划分也基本仅仅局限于年代、国家等因素，或者局限于不同的流派、不同的风格。而且，很多流传至今的文学作品还不局限于一种流派、一种风格。《三国演义》应该算是什么类别？《水浒传》又应该算是什么类别？《老人与海》、《百年孤独》等现代名著又分别都是什么类别？有谁规定过？

网络小说的作品类别则几乎比被固定读者群体之外的人熟知的作品数量还要多。时至今日，网络小说早已被划分成许多个不同的大类别，诸如“种田”、“后宫”之类。某些大类别之下还划分出若干不同的小类别。把它们全部用图表的方式列举出来，完全能够画出一株枝叶繁茂的参天大树。即便是两个看上去十分相近的小类别之间，也能找出诸多差异。这也是网络小说和流水线工业产品的相似点之一。

仅凭这几点，我们完全可以得出，包含传统小说在内的传统文学作品和网络小说，完全是两种东西，甚至可以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东西。

但是，现在有很多人分不清这两者的区别，误认为它们是同一种东西。有些人甚至已经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真正的文学作品，误以为“小说”就等于网络小说。

他们当中的多数人，对真正的文学作品毫无兴趣。这本身不是什么问题。真正的问题是，久而久之，他们当中的多数人会自然而然地用看网络小说的标准要求其他所有的文学作品。

就像我曾经遇到的那些人。

他们还觉得自己无比明智，像是正在拯救整个银河系。

我早就不再奢求去改变整个世界。

我要做的，是保证自己不被世界改变，至少不被那些令我讨厌、只能为我带来麻烦的人和事物改变。

因此，真相和常识，是绝不能被忘记的。其他人不懂，我要懂；其他人会忘记，我不能忘。

2020.6.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