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咚咚咚！开门！”听见不停传入耳内的嘈杂声，一只手伸出被窝在旁边的床柜上摸了好久，却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躺在另一边的人不满于纷纷扰扰的声音，探出头咕哝着，裹了一块大毛巾迷迷糊糊便往外面走。薛弦高瞟了一眼走出去的人，继续寻找着自己的眼镜，或许是昨晚太过了，把眼镜都不知道搞哪里去了。
林可打着哈欠打开了门，却看见一个女人气急败坏的瞪着自己，女人四十岁左右，穿着一套休闲小西装，可能是保养的好，脸上光洁得很，连个褶子都没有。女人盯着前来开门的女生，一头长长的黑发披肩，长得一般，可是双眉间却长了一颗美人痣，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再看肩上脖子上，身上坦露之处都是深深浅浅的齿印和吻痕，女人皱起了眉，视线却没从林可身上离开。林可见她这么打量自己，也不羞涩，只是将门合上然后轻轻说：“阿姨先进来坐吧，水冰箱里有，我去叫弦高起来见您。”说完转身正要往卧室里走，背后响起有些冷意的声音，“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也并没有兴趣知道，只是女孩子要懂得自爱，”女人往林可的方向走了过来，“忘了介绍了，我是薛弦高的母亲，汪萍。”气氛有些尴尬，汪萍也不管立在原地的林可在想什么，只是径直走进了卧室。
看见凌乱的卧室，再好的脾气也不管用了，汪萍走过去将被子扯开，却被自己的儿子吓到了，不觉往后退了几步，同时听见“咔”的一声。薛弦高也不顾忌什么，未着一缕的站了起来，看着来人开口道：“妈，你好像踩到我的眼镜了，给我递一下。”汪萍回过神来，看了看脚下，弯下腰将眼镜捡起来递过去说：“把衣服穿起来，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接过眼镜，薛弦高笑了起来，“呵呵，妈妈还怕这个吗？小时候不还是您给我洗的澡么？”“嘿！说的什么话呢！你现在都几岁了，哪能比！”汪萍闹了个红脸。戴上眼镜，薛弦高见林可一个人呆愣楞的站在外面，便问道：“林可！你站在那里干嘛？来拿上衣物去洗澡！”林可听后走了进来，像没看见人一样，拿了衣服就离开了。
“薛弦高，你得给我说清楚！你这大学到底是来干嘛的？”薛弦高不理会自己的母亲，套上一条短裤便走了出去。他打开冰箱门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然后说：“大学，终于可以逃脱你和爸爸了，我要做自己想做的。”汪萍看着站在冰箱旁的儿子，看上去并不算挺拔，细细的胳膊，细细的腿，白白的脸上此刻因为冰水带上些红晕，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很空洞。“那你天天泡网吧、逛酒吧，还有和这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这就是你所谓的做你想做的？！”汪萍说这话时盯着薛弦高，语气怒不可遏。薛弦高转过头来直视自己的母亲，笑着说：“是的，什么都不用想，有酒，有肉体的冲撞。”他说这话时眼睛里透出捉摸不透的神采，汪萍却看得想跺脚，想都没想就一个巴掌甩在自己儿子脸上，“你这冥顽不灵的家伙！你再这样就别想我和你爸再给你一分钱！”薛弦高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呵呵，妈妈！你那向别人炫耀自己儿子的神气哪里去了？我这样让你厌恶了吗？”汪萍看着半笑的薛弦高，突然无力感涌上心头。
洗完澡，林可收拾完东西往外走，看见了还在僵持的母子俩，于是她边走边说道：“弦高，我先走了，下次见！”汪萍听着怒气更是加多，一把扯过林可，“你一个女孩子不自爱，自己不三不四还勾搭我儿子，你给我离开他！”林可莫名其妙被这样说，转过头看着薛弦高，薛弦高无奈的耸耸肩，表示无语。汪萍见两人的互动，拿起手上的钱包抽出一沓毛爷爷朝林可扔过去，林可见满地的钱，蹲在地上捡了起来。妈妈看着捡钱的林可笑了笑，“你拿上这些钱，离我儿子远一些！”林可听完苦笑，数了数手上的钱，看着汪萍说：“哟，两千块呀！阿姨，你儿子在你心里就值这么点？”“胡说，弦高在我和他爸心里可是无价的！”“是吗？可惜我还没给你儿子估过价，我就先收下这么多好了，”说着从包里拿出打火机点燃了手里的钞票，林可看着火焰笑了起来，笑的很痴，就像见到美丽的烟火一般，“既然无价，那么剩下的慢慢给好了，阿姨！”汪萍看着那人眉间的那颗美人痣，只是说：“你。。。。。。你！”一旁许久没说话的薛弦高也不理这俩人，拨开自己的母亲走向卧室，“妈妈，这就是你为人师表该有的样子么？回去吧，我晚点回。”
二
“薛弦高，这学期的补习班我帮你报好了，好好练习钢琴，下个月可就是全国钢琴比赛了！”
“薛弦高，你别发呆了，快点把这幅画画好，画好你才可以出去玩！”
“薛弦高，你把老师安排的五篇作文写好没？”
“薛弦高，你爸给你买的那几套题做完了没？”
“薛弦高，你赶紧去上补习班去，都快高考的人了！”
“薛弦高，明天就要一模了，别看电视了！”
“薛弦高，待会就高考了，好好考，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你看看我家儿子，钢琴比赛可是拿了三等奖！”
“你看看我家儿子，这梵高的星月夜画得可好了！”
“你看看我家儿子，写的作文被老师夸奖了，有一篇好像参赛还得奖了！”
“你看看我家儿子，他爸给他买的题做起来可流利了，越来越聪明了！”
“你看看我家儿子，一模全年级第一！”
“你看看我家儿子，这次高考可是被xx大学录取了！”
三
高二，薛弦高推着自行车在桥上走着，天气有些热，肩上的背包压在瘦弱的身体上，桥上人很少，只听得见自行车摩擦大地的声音。他转头，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裙摆在微风的吹拂下有些起伏，头发还是长长的，估计摸起来会很不错吧？他放慢脚步，直到她走到了他旁边。“白老师，一个人么？”他笑的很甜，看着白衣女人。白衣女人听见熟悉的声音，转头看见了那一张熟悉的脸，“弦高，是你呀，怎么现在才回家呢？”“刚才留在学校学习呢，老师，天这么热，要不我载你一程？”女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回绝道：“不了，你先走吧，明天见！”
送走了无理取闹的母亲，薛弦高骑着自行车来到桥上，他将自行车放在一边，抽起了烟。那一缕缕烟，飘飘乎，在他面前萦绕着，那是前世？还是今生？谁又知道呢。自打毕业后，他喜欢来这里抽烟，对着那流向远方的河，很羡慕，可是也只能选择观望。
“弦高？”正在抽烟的薛弦高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他转过身来，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人。“诶，白老师，好巧啊！”她还是像以前一样，白色的衣裙，长长的头发。女人看到自己昔日的学生，脸上带着笑，“弦高，什么时候回家的？”他将手上的烟熄灭，耸了耸肩，“刚回来的，老师要回家么？要不我送你？”“不用了，”还是像上次一样，不加考虑便被拒绝了，白老师看着有些丧气的薛弦高又加了一句，“你记不记得，我们总是在桥上遇到，呵呵！”“记得，可是你每一次都不让我载你，”薛弦高调侃的摇摇头。白老师往前走了几步，慢慢说道：“那是因为，每一次，你都没有在最合适的时候遇到我！”“是吗？那白老师，我现在能去你家坐会儿吗？”“可以，走吧！”
白老师把他带到她家时，是她的老公给他们开的门，她老公是一个不错的男人，不但脸长得很好看，一进门还帮白老师拿拖鞋挂外套。薛弦高留在他们家里吃了饭，白老师的老公不停的给白老师夹菜，薛弦高心里想：白老师真是遇到了一个好男人。吃完饭，薛弦高就离开了，最后白老师对他说：“弦高，下次来玩！老师一直欢迎你！”他推着自行车回答道：“好的，老师，不见，”最后两个字说的很轻，可能他自己都没听的清。
薛弦高去附近买了一桶汽油，在白老师家周围都浇了，他拿出打火机，点燃了。看着熊熊的火焰，他笑了起来，似乎看见那个人笑着说：“弦高，你载我回家吧！”他跨上自行车，背离身后燃烧的房子，高兴的，在太阳下骑行着，天很热，自行车摩擦着大地，发出愉悦的声音。
四
林可不知道薛弦高叫自己出来干嘛，可是看见他一言不发的坐在河堤上，她还是什么都没问的就坐在了他旁边。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么？”薛弦高看着不远处流动的河水问道。
林可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你有喜欢过我么？我可没看出来。我当初追了你这么久，只是当了你的床伴而已。”
他收回目光看着她说：“我的确喜欢过你，不过不是爱，只是喜欢。我当初太优秀了，在别人眼里简直完美，可是你却愿意听我说出一切的怨言，你愿意陪我看家长所谓的暴力电影，你愿意把你的第一次给我。也许，我是喜欢上了那个看见我丑恶一面的你，只有在你眼里，我不是他们眼里的我。”
林可没有生气，而是嗤嗤笑着，“呵呵，弦高，你的意思是我们俩这算是用肉体交换灵魂咯？其实我根本不喜欢你，你眼里，从来没有过我，可是我是真的爱你。你身上的每一寸皮肤，你每一个别人鄙夷的陋习，我都不可自拔的喜欢着。”
薛弦高听完后没有一丝喜悦，而是拿出一根烟抽了起来，那些烟在两人的面前交缠着，看不清脸。“林可，白老师死了，我杀死的！”
林可拿过薛弦高正在抽的烟放在自己嘴上深深吸了两口，“呵呵，那恭喜你了，起码她再也不会拒绝你了！”
“是的，不会拒绝了！曾经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拼命读书，她的每一次夸奖，她的每一次关注，都记在我的心上。我每天放学留很晚，就为了和她过这个桥。她死了，我亲手杀的，我却连一丢丢都不怀念了，她不会再拒绝了！”说完又顾自笑起来。
“弦高，那你现在要怎么办呢？自首么？”林可丢掉剩下的烟。
薛弦高不回答，跳进了那条河里。林可站在岸上吓得半死，对着河大喊：“弦高！弦高！薛弦高！你别闹了，快点出来！”可是河面平静，哪里肯承认自己刚才吞了一个人。林可慌了，在岸上走来走去，嘴里嘀咕着：“笨蛋弦高，笨蛋弦高！”许久，林可都打算去报警了，薛弦高突然将头探出水面。
“林可，下来吧，下面可比上面清凉多了，也比上面干净多了！”薛弦高笑的很开心，张开手邀请着，林可没拒绝，二话不说跳了下去。
薛弦高抱着林可，眼里透出不一样的神采，“林可，你知道吗，上面的世界太脏了，没有人是为我们考虑的，他们处心积虑想要沾染我们。我只得好好学习，假装我很优秀，那时候我可害怕了，我怕自己这辈子再也洗不干净，我怕我和他们一样再去沾染别人。可是现在，一切要结束了，我要在这里洗得干干净净，比出生的时候还干净，你愿意陪我吗？”林可点点头，就好像薛弦高是在向她求婚一般，她大声说道：“我愿意！”
两个人咯咯笑着，随着水流飘啊飘，洗涤着。
五
当被警方叫去指认的时候，汪萍几乎是站不稳的，她那让她骄傲了半辈子的儿子死了，不仅死了，并且她儿子还是一个纵火犯。
她将白布掀开，薛弦高笑着，比任何时候都笑的高兴，而他身边还是那个女人，他俩就像上次一样，躺在一块。那女人穿着白色的裙子，黑色长长的头发，眉间有一颗美人痣，汪萍想起来了，好像好像薛弦高高中的那个老师，姓白那个。
六
“你们听说了吗，汪萍家的宝贝儿子死了！”
“你们听说了吗，薛弦高，就是那个学霸，居然纵火烧死自己的老师！”
“你们听说了吗，薛弦高，一直蛮优秀的一个人，大学可堕落了，网吧、酒吧，就没有他不去的！”
——“你们听说了吗，我们的舍友，就是那个薛弦高，居然死了！”
——“去去去，死了就死了呗，别打扰我打游戏！”
“薛弦高，二十一岁，溺水身亡”，火化师将放在尸体上的卡片丢在一旁，摇了摇头，“现在的娃，咋都这么任性呢？好的不学，偏偏要自杀！”火化师推着尸体向火炉走去，卡片上印上了一个脚印，就像当初奖状上的大红印章一样。
尸体在焚尸炉里滋滋作响，烟囱飘出来的烟，有些黑黑的，萦绕着。是前世？是今生？谁又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