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某天,福利院门口跪了一个男人,衣衫褴褛,瘦骨嶙峋,浑身是伤。
一个写着“尿素”的破麻袋装满了他全部家当。明显好久没有修剪过的、脏兮兮的头发挡住了眉眼,在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或许是小张从他身边经过时有所犹豫,让男人看到了希望。于是颤巍巍地朝小张伸出了手,又往前跪着挪了两步,嘴里嗫嚅着什么,好像是“同志、同志,救救我”。
这一抬头,小张看见了他长长头发下,一张青紫的脸上,那绝望和希望交织的目光。
定了定神,小张心一横,走到了男人的身边,想要扶起他。
保安老马见状,从门卫室探头出来:“他呀,跪了一上午了。借高利贷给孩儿看病,还不上,差点被打死。”转脸又对地上跪着的男人说“你走吧,跟你说了走程序、走程序,何况你这情况也不属于服务对象,再跪也没用。”
“孩子呢?”小张问。
“没治好,没了。”
“孩儿他妈呢?”
“受不了打击,疯了。”
……
男人低着头,一句句答着,哭腔中带着克制和麻木,显然已经答了很多次了。
小张扶他起身,劝说毕竟福利院也有福利院的规矩,还是要按章办事,不要在这里一直跪着,不如想想其他办法。
男人苦笑着,那笑比哭还难看:“但凡有其他办法,我也……我以前还给你们捐过钱呢……”,话没说完,眼泪便又流了出来。
老马皱起眉头嘟囔着:“两码事两码事”,又转头冲着小张喊了声:“小张啊,要不你去跟院长汇报一下,这人一直给这跪着也是不个法儿,影响不好。”
②
走到田院长办公室门口,小张定了定神,轻轻敲了三下门。
“进来!”
怯生生的小张恭恭敬敬地走了进去,又轻轻地把门带上,院长在看报,一旁的保温杯冒着热气,里面泡着的是不知谁“进贡”的、号称一两千金的西洋参。
“田,田院长……”
“嗯?”田院长的脸仍挡在报纸后。
“那个,门口有个人跪着。”小张以极快的语速大致汇报了男人的情况。
“是么。”院长拖着长腔,报纸仍然挡着他的脸,和那男人一样,看不清表情。
小张有些局促,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补充道:“一直跪着,挺不好看的,嗯……跪好久了。”
院长缓缓的从报纸后露出半个脑袋,注视了小张几秒钟,幽幽的冒出来一句:“你怪好心啊”,说的小张心里一咯噔,“核实好情况,去财务找闫处,批点钱给他,让他嘴严点,别到处声张,拿了钱赶紧走。”
“好,好,那个,财务批多少?”
“闫处知道。”田院长的脑袋又回到了报纸后面,小张知道,这场对话算是结束了。
得了指令的小张兴冲冲地跑到门口,和男人讲了院长批钱的事儿,又再三强调了“嘴严”和“赶紧走”。
“好,好,一定,一定,绝不乱说,不给你们添麻烦,谢谢,我算是遇着好人了,谢谢,谢谢......”男人结结巴巴地说着,腿一软又要跪下去,被小张赶紧扶住。
“你等着,我去给你拿钱。”
大步流星,小张去财务汇报了情况,闫处听完轻微地皱了皱纹,喊了出纳办手续。
轻车熟路,出纳拿出一个大本子,在上面写了几笔:“喏,这里签个字。”拿手指了指,又点出一张现金。
“20块?!”看清数额后小张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昂。”出纳扬起一边的眉毛,“快签字,要下班了”,说着就开始收拾东西。
“闫处,这……”小张求助地看向闫处。
闫处头也没抬,对着小张摆了摆手,像是驱赶一只苍蝇。
③
捏着的20块钱像一座山,压得小张迈不动步子。
一步步挪到门口,自己倒仿佛是犯了错的孩子,无法直视那男人焦灼而热切的目光。
“就这么多了,”小张拿出钱塞在男人手里,“这,这已经是特批的了!”又赶紧补了一句。
男人看到钱,微微地愣了一下,而后眉眼便耷拉下来,熄了眼中的光。
顿了顿,咧了咧嘴角,像是要挤出一丝笑容,低着头呢喃了句“谢谢”,言语中少了些热切。
“拿了钱快走吧,下班点儿了,让人看见不好看,别再来了,啊!”老马又探头出来,冲着那男人喊。男人“诶、诶”地应着,回身冲小张点了点头,便去了。
④
几天后。
下班点儿,同事们边拾掇东西边聊着:“哎,听说了嘛,院里又收了一批捐助,正好周五刘主任生日宴,又能蹭上好饭咯!”
“可不嘛!这天天吃得这么好,我都胖了!净耽误我减肥!”
“哟!那你别去!”
“哈哈,那可不行,听说这次是百年老字号!一盘菜一个月工资,一瓶水都要20块嘞”!
“啥水?能要20块?喝的是金子?”小张皱了皱眉。
“嘿!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就是层次、格局,你个穷老帽。哈哈哈哈......”。
办公室一时间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哎,看新闻了吗,昨儿个有人跳楼了。那摔的,啧啧。”
“听说因为欠钱,至于么”。
“就是。现在的人啊,就是把钱看得太重,真想不开。”
“不说了,真晦气。”同事收拾好公文包,站起来搂过小张的肩膀,“张儿,你准备给刘主任送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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