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船山中醫藥學提綱

劉洪瑋，生於甲子（一九八四），字道瓌，號芥齋，一號勱菴，又號齊趙野人、敢學齋主人、懺穉堂主人、破琴室主人，別署蘄照閣主人，網名風蓬子，其他如武城樂天憂、玉壺子、漆叟、歷亭，不一。山東武城人，蘄照閣山長、公衆號主編、滄溟詩社社長，現爲中華詩詞學會會員，學宗張橫渠、王船山，有志於遍注羣經，學者稱之爲芥齋先生。著有《春秋大事年表》《六藝會通表》《四書集注申義》《共和史》《劉氏宗譜》《夢譜》《近思録釋》《冀言》《醫學發揮》《芥齋隨筆》《蘄照閣制度》《蘄照閣文集》《敢學齋詩藁》《蘄照閣詩集》《勱菴詩存》《敢學齋詞藁》《晚晴詞》《敢學齋曲鈔》《懺穉堂聯語》等。

一、著作

1、詩經稗疏（船山先生於此書考證詩經名物訓詁，多談中藥，引陶弘景、陳藏器、韓保昇、寇宗奭、蘇頌、朱震亨、李時珍諸家之說，間下己意。）

2、思問録外篇（船山先生於此書頗談醫理。）

3、其他（船山先生於經史子集，所論醫理甚夥。）

按：船山先生醫理精討岐黃所說，而病必求醫，常謂儒者不可談醫，識不足而膽張，適以殺人。傳家十四戒：「能士者士，其次醫，次則農工商賈各惟其力與其時。」初，武夷先生爲僞吏所得，挾質以召石崖與船山二先生，武夷先生迫欲自裁，船山先生哀窘，匿石崖先生以死告，自引刀刺其肢體，剺面刺腕，以作重創，傅以毒藥，僞傷以出，舁至賊所，賊見其創，而不能屈，武夷先生乃免，船山先生亦隨宵遁，父子俱得脫，復返嶽峰。

二、大義

1、太和、生死、鬼神、陰陽（張子正蒙注：太和，和之至也。道者，天地人物之通理，即所謂太極也。陰陽異撰，而其絪緼於太虛之中，合同而不相悖害，渾淪無間，和之至矣。未有形器之先，本無不和，既有形器之後，其和不失，故曰太和。又：貞生死以盡人道，乃張子之絕學，發前聖之蘊，以闢佛老而正人心者也。朱子以其言既聚而散，散而復聚，譏其爲大輪迴，而愚以爲朱子之說正近於釋氏滅盡之言，而與聖人之言異。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則生之散而爲死，死之可復聚爲生，其理一轍，明矣。易曰：「精氣爲物，游魂爲變。」游魂者，魂之散而游於虛也，爲變，則還以生變化，明矣。又曰：「屈伸相感而利生焉。」伸之感而屈，生而死也；屈之感而伸，非既屈者因感而可復伸乎？又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形而上，即所謂清通而不可象者也。器有成毀，而不可象者寓於器以起用，未嘗成，亦不可毀，器敝而道未嘗息也。故曰往來，曰屈伸，曰聚散，曰幽明，而不曰生滅。生滅者，釋氏之陋說也。儻如朱子散盡無餘之說，則此太極渾淪之內，何處爲其翕受消歸之府乎？又云造化日新而不用其故，止此太虛之內，亦何從得此無盡之儲，以終古趨於滅而不匱邪？且以人事言之，君子修身俟命，所以事天；全而生之，全而歸之，所以事親。使一死而消散無餘，則諺所謂伯夷、盜跖同歸一丘者，又何恤而不逞志縱欲，不亡以待盡乎！惟存神以盡性，則與太虛通爲一體，生不失其常，死可適得其體，而妖孽、災眚、姦回、濁亂之氣不留滯於兩間，斯堯舜周孔之所以萬年，而詩云「文王在上，於昭于天」，爲聖人與天合德之極致。聖賢大公至正之道異於異端之邪說者以此，則謂張子之言非明睿所炤者，愚不敢知也。又：陰陽相感，聚而生人物者爲神；合於人物之身，用久則神隨形敝，敝而不足以存，復散而合於絪緼者爲鬼。神自幽而之明，成乎人之能，而固與天相通；鬼自明而返乎幽，然歷乎人之能，抑可與人相感。就其一幽一明者言之，則神陽也，鬼陰也，而神者陽伸而陰亦隨伸，鬼者陰屈而陽先屈，故皆爲二氣之良能。良能者，無心之感合，成其往來之妙者也。凡陰陽之分，不可執一言者，類如此；學者因所指而詳察，乃無拘滯之失。若朱子死則消散無有之說，則是有神而無鬼，與聖人所言「鬼神之德盛」者異矣。）

按：我四十不動心，年未四十，猶畏難也。今繇《名醫類案》以溯靈素焉。江民瑩讀素難諸書，得其義，尊之爲經；讀倉公傳，得其事，信之爲史。斯亦醫家之斷案也非耶？杭世駿曰：「無盛盛，無虛虛。約以二言，此靈素之總龜也。經所謂實者瀉之，虛者補之，此二語之注睛也。」靈素之中，陰陽之義大矣哉！醫經充棟，知其要者，一言而終。人之疾病，皆不越於陰陽。治病必求於本，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醫學奧秘，誠能於此精求，豈復有餘蘊哉！

2、論孟（讀四書大全說論語爲政篇七：論語一書，先儒每有藥病之說，愚盡謂不然。聖人之語，自如元氣流行，人得之以爲人，物得之以爲物，性命各正，而栽者自培，傾者自覆。如必區區畫其病而施之藥，有所攻，必有所損矣。釋氏唯欲爲醫王，故藥人之貪，則欲令其割血肉以施；藥人之淫，則絕父子之倫。蓋凡藥必有毒，卽以人參、甘艸之和平，而葠能殺肺熱者，甘艸爲中滿人所忌，況其他乎？是知夫子卽遇凅寒烈熱之疾，終不以附子、大黃嘗試而著爲局方；又況本未有病者，億其或病而妄投之藥哉？孟子離婁下篇一：聖賢之立言也，正在天理爛漫、形著明動上徵道之誠然；終不向燭影螢光尋個相似處測其離合。而孟子一書，十九爲當時藥石，顯真理以破妄說。）

3、內經（讀四書大全說論語季氏篇一一：史記稱黃帝「生而能言，幼而徇齊，長而敦敏」，其說出於內經。內經者，固周、秦之際精於醫者之贋作耳。史氏據之以爲實，誕矣。且云「幼而徇齊」，則亦徇齊焉耳；「長而敦敏」，則亦敦敏焉耳；豈無所不知，而一如聰明睿知達天德者之極至哉！至云「生而能言」，則亦佛氏「墮地能言，唯吾獨尊」之猥說也。陽貨篇一：醫家所傳靈樞經中，言三陰三陽之人形體之別、情才之殊，雖未免泥數而不察於微，而要不爲無理。抑彼經中但言質而不言氣，則義猶未備。孟子告子上篇一七：譬病已深重，六脈俱失其常，但穀氣未衰，則可以過其病應死之期，如內經所云「安穀者過期而已」。詩經稗疏英英白雲一五一頁：露降不以雲，故集傳以此爲「水上輕清之氣。」遙望之則白雲，入其中則爲霧，霧亦謂之露。故素問云：「霧露中人肌膚。」白雲自可露菅茅，安在其爲「水上輕清之氣」哉！若平人氣象，胃氣內榮，則不須問穀氣也。思問録外篇：內經云：「寒之中人，巨陽先受之。」方術之士不知其說，謂膀胱之爲府也薄，寒易入焉。夫纊絮之厚以禦服之者之寒，豈自禦乎！膀胱中虛，將誰禦乎！府藏之位，肺最居上，膀胱最下。肺捷通于咽，膀胱捷通于陰竅。涼自上入，肺先受之。寒自下生，膀胱先受之。故感涼而鼽咳必中于手太陰，感寒而炅熱必中于足太陽。姤之二，所以爲包有魚，夬之五，所以爲莧陸夬夬也。故力未足以閑邪者，莫如遠邪。）

按：丹溪先生云：「《素問》，載道之書也。詞簡而義深，去古漸遠，衍文錯簡，仍或有之，故非吾儒不能讀。學者以易心求之，宜其茫若望洋，淡如嚼蠟。遂直以爲古書不宜於今，厭而棄之，相率以爲《局方》之學。間有讀者，又以濟其方技，漫不之省。醫道隱晦，職此之由，可嘆也。」夫醫家之有《內經》，猶儒者之《六經》，疇人之《九章》，兵灋之《孫子》也。《內經》者，醫學之大原，學者宜專主之，無復贅言矣。洪瑋醫學讀《丹溪醫集》，猶儒學讀《船山全書》，用功少而得益多，讀他書則用功多而得益少矣！李士材雖主溫補，亦能崇朱丹溪，《內經知要》或可讀焉。曩昔粗覽一徧，不甚了了，今尤致思於素靈也。

4、知父母之疾不可起，而必藥必禱（周易大象解歸妹：知父母之疾不可起，而必藥必禱。讀通鑑論三國三五：夫民之不息，誠不容已於閔恤矣，譬之父母積疢，僕妾勞於將養，則亦酒食以勞之，和煦以拊之，使鼓舞而忘怨已耳。若恤僕妾之疲，廢藥食而聽其酣寢，有人之心者，以是爲惻隱哉？齊武帝三：死生，人道之大者也。仰而父母，俯而妻子，病而不忍其死，則調持之已耳。乃從而卜筮之，其凶也，將遂置之而廢藥食邪？其吉也，將遂慰焉而疏侍省邪？委巷之人，以此而妨孝慈，以致之死，追悔弗及矣。）

5、孟春行秋令，則其民大疫（禮記章句月令：凡行令不時，災害之應，記文既穿鑿無徵，註疏又雜以術家之言，相附會爲纖怪，今皆不取，學者勿惑焉。）

按：溫疫流行，足以興中醫；永居爭議，足以復經學。此正乃嚴夷夏大防、明春秋大義、舉經學大纛之時也。吳又可專以丹溪、河間爲宗，所著溫疫論，與船山先生之論脗合。夫溫疫之爲病，癘氣所感，邪自口鼻而入，則其所客，半表半裏，橫連膜原是也。

6、疾病（說文廣義卷三：驟病曰疾，疾困曰病。疾從矢，急也；病從丙，明也，病證明見，不易瘳也。疾可憎，故借爲憎惡之辭。疾猝起，故借爲速也。病可憂，故借爲憂不可釋之辭。病傷人不已，故借爲害也。若稱疾又稱病者，言疾而至于病，危殆之辭。）

7、五行生克（尚書引義洪範二：醫者之以配五藏言生克也，是心、腎、肺、肝之日交戰於身中也。思問録外篇：五行生克之說，但言其氣之變通，性之互成耳，非生者果如父母，克者果如仇敵也。克，能也，制也，效能于彼，制而成之。術家以克者爲官，所克者爲妻，尚不失此旨。醫家泥于其說，遂將謂脾強則妨腎，腎強則妨心，心強則妨肺，肺強則妨肝，肝強則妨脾，豈人之府藏，日構怨於胸中，得勢以驕而即相淩奪乎！懸坐以必爭之勢，而瀉彼以補此，其不爲元氣之賊也幾何哉！又：凡爲彼說，皆成戲論，非窮物理者之所當信。故曰克，能也，致能于彼而互相成也。天地之化，其消其息，不可以形迹之增損成毀測之。有息之而乃以消之者，有消之而乃以息之者，無有故常而藏用密。是故化無恩怨，而天地不憂，奈何其以攻取之情測之！又：五行同受命于大化，河圖五位渾成，顯出一大冶氣象，現成五位具足，不相資抑不相害。故談五行者必欲以四時之序序之。與其言生也，不如其言傳也；與其言克也，不如其言配也。）

8、神明之舍（尚書引義畢命：一人之身，居要者心也。而心之神明，散寄於五藏，待感於五官。肝、脾、肺、腎、魂、魄，志思之藏也，一藏失理而心之靈已損矣。無目而心不辨色，無耳而心不知聲，無手足而心無能指使，一官失用而心之靈已廢矣。其能孤扼一心絀羣用，而可效其靈乎？讀四書大全說卷十孟子盡心上篇：集註謂心者「人之神明」，四字極斬截；新安益之曰「神明之舍」，則抑全不識心矣。想來新安病根在錯看太極圖上面一圈，將作輪郭看。先儒畫太極圖時，也只得如此畫，如人畫日，也須只在四圍描一輪郭。究竟日體中邊一樣赫赫地，何嘗有輪郭也！一身若虛若實，腑臟血肉，筋骨皮膚，神明何處不行，何處不在，只此身便是神明之舍，而豈心之謂與？新安意，以心既是神明，則不當復能具夫衆理，唯其虛而爲舍；故可具理。夫神明者，豈實爲一物，堅凝窒塞而不容理之得入者哉！以心與理相擬而言，則理又爲實，心又爲虛，故雖有體而自能涵理也。思問録外篇：內經之言，不無繁蕪，而合理者不乏。靈樞經云：「肝藏血，血舍魂。脾藏榮，榮舍意。心藏脈，脈舍神。肺藏氣，氣舍魄。腎藏精，精舍志。」是則五藏皆爲性情之舍，而靈明發焉，不獨心也。君子獨言心者，魂爲神使，意因神發，魄待神動，志受神攝，故神爲四者之津會也。然亦當知凡言心則四者在其中，非但一心之靈，而餘皆不靈。孟子言持志，功在精也。言養氣，功加魄也。若告子則孤守此心之神爾。靈樞又云：「天之在我者，德也；地之在我者，氣也。」亦足以徵有地氣而非有天氣矣。德無所不凝，氣無所不撤，故曰「在我」。氣之所至，德即至焉，豈獨五藏胥爲含德之府而不僅心哉！四支、百骸、膚肉、筋骨，苟喻痛癢者，地氣之所充，天德即達，皆爲吾性中所顯之仁，所藏之用。故孟子曰：「形色，天性也。」）

9、運氣（思問録外篇：素問之言天曰運，言地曰氣。運者，動之紀也，理也，則亦天主理、地主氣之驗也。故諸家之說，唯素問爲見天地之化而不滯五運之序。甲己土，乙庚金，丙辛水，丁壬木，戊癸火，以理序也。）

10、君火、相火（思問録外篇：同氣相求，比以類應，故風木與陽火（君火）相得也，陰熱（相火）與燥金相得也，溼土與寒水相得也。相得則相互，故或司天，或在泉，兩相唱和，無適先也。以類互應，均有而不相制，奚生克之有哉！唯素問「天有一火地有二火」之說爲不然。天主理，理者名實之辨，均之爲火，名同而實未有異，故天著其象，凡火皆火一而已矣。地主氣，氣則分陰陽之殊矣。陰陽之各有其火，灼然著見於兩間，不相訢合，不能以陰火之氣爲陽火也。陰火，自然之火也。陽火，翕聚之火也。陰火不麗木而明，不煬金以流，不煉土以堅，不遇火而息。而陽火反是，螢入火則焦，燭觸電則滅，反相息矣。故知二火之說賢於木金土各佔二卦之強爲增配也。又：水之制火，不如土之不爭而速。素問二火之說，以言化理尤密。龍雷之火，附水而生，得水益烈，遇土則蔑不伏也。）

按：丹溪先生集醫學之大成，發明陰虛發熱類乎外感、內傷及濕熱相火爲病甚多。洪瑋日夕翻閱醫書，無心娛樂，庚子三月廿八，自著醫書名之曰《醫學發揮》，遠承朱丹溪《局方發揮》、萬密齋《幼科發揮》之意也。此中醫復興之時，亦儒學光大之契機，十年已後，或有小成。

11、性、材、用（思問録外篇：天地之命人物也，有性，有材，有用。或順而致，或逆而成，或曲而就。牛之任耕，馬之任乘，材也。地黃、巴戟天之補，梔、檗、芩、連之瀉，用也。牛不以不任耕、馬不以不任乘而失其心理之安。地黃、巴戟天之黑而潤，受之于水。梔、檗、芩、連之赤而燥，受之于火。乃胥謂其性固然，豈知性者哉！）

12、氣稟、命定（讀四書大全說卷五論語雍也篇：朱子以「有生之初，氣稟一定而不可易者」言命，伯牛不可起之疾，無論癩與非癩，皆不可歸之氣稟。以氣言，則是李虛中生剋旺廢之說；以稟言，則素問三陰三陽相法而已；君子正不以此言命。術之所可測者，致遠則泥也。如云氣稟弱荏，不足以禦寒暑風日，而感疾以劇，則洪範六極，分弱、疾、短折爲三，初非弱者之必疾，疾者之必折也。夫「莫之致而至者」命也，則無時無鄉，非可執有生之初以限之矣。氣稟定於有生之初，則定於有生之初者亦氣稟耳，而豈命哉？先儒言有氣稟之性。性凝於人，可以氣稟言；命行於天，不可以氣稟言也。氣不淑而病中於身，此天之所被，人莫之致而自至，故謂之命，其於氣稟何與哉！謂有生之初，便栽定伯牛必有此疾，必有此不可起之疾，唯相命之說爲然，要歸於妄而已矣。聖人說命，皆就在天之氣化無心而及物者言之，天無一日而息其命，人無一日而不承命於天，故曰「凝命」，曰「受命」。一歸之於初生，而術數之小道繇此興矣。）

13、形氣（尚書引義太甲二：形之惡也，倏而贅疣生焉；形之善也，俄而肌膚榮焉；非必初生之有成形也。氣之惡也，倏而疢疾生焉；氣之善也，俄而榮衛暢焉；非必初生之有成氣也。食溪水者癭，數飲酒者齇，風犯藏者喎，瘴入裏者厲。治瘍者肉已潰之創，理瘵者豐已羸之肌。形氣者，亦受於天者也，非人之能自有也；而新故相推，日生不滯如斯矣。然則飲食起居，見聞言動，所以斟酌飽滿於健順五常之正者，奚不日以成性之善；而其鹵莽滅裂，以得二殊五實之駁者，奚不日以成性之惡哉？）

14、飲食（四書訓義卷十四論語鄉黨：飲食之爲用大矣哉！以飲食而生者，人與禽之同也；食五穀六牲而生者，君子小人之同也。君子又豈有異於人哉？小人食君子之食，而小人之所食，君子有不食焉耳。飲食之道，味以養陰，氣以養陽。養陰者，非但養其血也，即所以養夫人柔順潔清之德也。養陽者，非但以養其氣也，即所以養夫人剛健文明之德也。血氣清，而性情亦正矣。故夫治之未精，時之已過，濁有餘而清不足者，皆能長人之濁氣而使之亂。小人貪饕而無擇，遂習而以爲美焉；君子慎之。而在聖人，則清與濁、貞與邪之不相入，自不與之相得而去之。其於飲食，如此乎其重也，乃以敬其事，而儀度亦行乎其間焉。食而精，膾而細，非有殄於天物也，盡人力焉而已。精則擇天產之內美，細則去物性之燥烈。以食則饐之失宜而傷於濕，或宿之已久而味爲變；以膾則魚腐而中餒，肉腐而外敗。禽有時而獻焉，穀有時而登焉，瓜果蔬茹有時而採焉，非其時而有之，或天氣之變也，或鬱養強熟而成也，氣不正而味亦非矣。傷太和而助乖沴，不食也。甚哉，聖人之於飲食，其詳其慎，有如此者！唯其慎也，故動作而有語有言，君子之出身而加乎物也。食以養性，寢以息神，君子之頤生而善乎己也。二者皆靜幾也。當靜而動，非其時矣。故食對人而有酬答，寢獨處而或有命令，人情所不免；而夫子不然，其儀一，而其氣亦寧也。食之有祭，不忘其始，葢易茹毛飲血之惡，而異人道於禽獸，功不可泯也。雖疏食菜羹而必祭，禮也。而夫子見食道之重，則俄頃之祭，即盡俄頃之誠，內而齊一其心，外而致謹其容，如大祭之齊者然，不以是爲常事而忽之也。聖人之敬，隨用而隨給，而其重於食也，亦至矣哉！嗚呼！一食也，衆人貪之，賢人畧之，皆見爲人欲，而不見爲天理。聖人通於天地生生之德，察於形色天性之會通，謹於氣志交感之妙用，以辨於取舍而謹於細微。學者其可以爲近而忽之乎！）

三、中藥

1、薑（四書稗疏論語上篇不撤薑食：薑亦辛菜也。則此言燕居講說而即席以食者。食已，飯羹醢胾屬皆撤，而薑之在豆者獨留，倦則食之以卻眠也。古之人類然，君子亦以爲宜，不待夜倦欲食辛而更索之。四書訓義卷十四論語鄉黨：薑雖非菹實之正，而於食道爲宜，五辛之中，獨香烈焉，不撤也。船山鼓棹初集女冠子賣薑詞：余舊題茅堂曰薑齋，此更稱賣薑翁，非己能羨，聊以補人之不足爾。戲爲之詞，且賣且歌之。賣薑來也，誰是能酬價者，不須慳。老去絲尤密，酸來心愈丹。  垂涎休自悶，有淚也須彈。最療人間病，乍炎寒。）

2、雎鳩（詩經稗疏雎鳩三九頁：李時珍本草言其翱翔水上，扇魚令出，一名沸波；又能入穴取食，一名下窟鳥。其尾上白者曰白鷢，是已。）

3、卷耳（詩經稗疏卷耳四〇頁：蘇頌本草據陸璣疏，言其蔓生，可煮爲茹，又與郭璞叢生之說異。今野蓛有名鼠耳者，本草謂之茸母，宋徽宗詩：茸母初生罷禁煙，乃北狩時詩，葢南北通有之。）

4、葛藟（詩經稗疏葛藟四一頁：本草謂之黃環，結莢如皂莢，小而無油，一名就葛。又，千歲蘽，一名蘽蕪，一名巨苽，蔓生緣木，葉似葡萄，子青赤，藤中有白汁，可入藥用。）

5、蘋（詩經稗疏蘋藻四三頁：蘋，味苦臭惡，性大冷，方家或以療疸，爇之以熏蚤虱，能壊人衣，其不可爲茹以食以祭，明甚。此草陳藏器本草謂之萍蓬草，葉大似荇，花黃。李時珍曰：「似荇葉而大，徑四五寸，六七月結實，狀如角黍。楚王渡江得萍實。凡萍之屬，唯此有實，其根如雞頭子根，作藕香。味如栗，故一名水栗子。」又云：「花有黃白二色，葉如小荷葉，似蓴葉而大，頗似馬蹄。今陂池中往往有此，俗呼水藕兒，其根可煮食。」王鴻漸野蓛譜繪之，似蓴荇而大。本草言其甘澀，與圖經之說脗合矣。）

6、葑、菲（詩經稗疏采葑采菲無以下體五三頁：葑，陶弘景別録謂之蕪菁。蘇頌本草謂菲，芴；土瓜別爲一種。非是。此土瓜葉根皆可食，正與詩義脗合。）

7、荼（詩經稗疏荼五五頁：貝母苗，陶弘景別録謂爲苦菜也。陶弘景所謂苦菜，乃是苦蘵，一名苦葵，一名天茄子，四月生苗，嫩時柔滑可食，葉圓花白，莖大如筯，結子如五味子者也。韓保昇言香蓼宿根重生，可爲生菜。蘇頌謂春初以壺盧盛子，水浸透，挂火上使㬉，生紅芽，取爲蔬，以備五辛。今人不食亦不種，古今異味也。或曰荼，或曰蓼者，崔豹古今注曰：「紫色者荼，青色者蓼，其味甘辛，食之明目。」）

8、綠竹（詩經稗疏淇澳綠竹六二頁：綠竹非竹也，二草名也。緑，王芻也。竹，扁竹也。王芻者，本草謂之藎草，亦謂之盭草，或謂之䓞草，多生溪澗側，葉似竹而細薄，莖圎而小，可以染黃色，用之染綬曰盭綬。扁竹，本艸謂之扁蓄，一名粉節草。李時珍云：「其葉似落帚，弱莖，引蔓，促節，三月開細紅花，結細子，節間有粉。」）

9、芄蘭（詩經稗疏芄蘭六六頁：此則本草所謂白環藤，蔓生籬落間，葉長而後大前尖，莖中有汁如乳，開花紫白如鈴，結實似馬兜鈴者也。）

10、木瓜（詩經稗疏木瓜六八頁：毛傳：「木瓜，楙也。」集傳因之。所謂楙者，木實如小瓜，酸而可食，今以爲果及入藥用者也。瓜類蔓生，楙似瓜而木實，故有木瓜之稱。木瓜之小者，陳藏器、蘇頌謂之樝；大者蘇頌謂之榠樝，一曰蠻樝，入藥，功用一也。）

11、蘀（詩經稗疏蘀七七頁：按山海經曰：「甘棗之山，共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河。其下有草，葵本而杏葉，黃華而莢實，其名曰蘀，可以已瞢。」唯薺苨根似葵，葉似杏，能解中毒者昏瞀，則疑蘀即薺苨。）

12、蕑（詩經稗疏秉蕑七八頁：毛傳曰：「蕑，蘭也。」所謂蘭者，川本草云：「葉尖上有歧，花紅白色。」而寇宗奭、朱震亨竟以蘭花爲蘭草，誤人服食。李時珍原古證今，定爲今之省頭草，其功偉矣。省頭草既似澤蘭，亦似馬蘭（生田畔山厓，秋開紫花如菊而小者），陶弘景謂之煎澤草，唐瑤經驗方言其采置髮中，令頭不膱，今人以煎油澤髮。故楚辭云：「紉秋蘭以爲佩。」凡此，皆證毛公所云蘭者也。若此所秉之蕑，此草本草謂之茅，香如茅，明潔而長。寇宗奭曰：「可作浴湯，去風。」）

13、勺藥（詩經稗疏勺藥七九頁：毛傳曰：「勺藥，香草也。」集傳謂「三月開花，芳色可愛」，則是今花似牡丹、根堪入藥之芍藥，錢惟演爲之作譜者也。）

14、藚（詩經稗疏藚八四頁：毛公、許愼皆以藚爲水舄。集傳因之，以爲葉似車前，蓋澤瀉也。陸璣亦云是澤瀉。按爾雅：「藚，牛脣。」郭璞曰：「如續斷，寸寸有節，拔之可復生。」則藚乃牛膝，非澤瀉矣。廣雅謂之牛荎。牛荎，牛脣之轉也。藚之爲言，續也。牛膝有續筋接骨之功，故謂之藚。牛膝葉似莧菜，一名山莧菜，苗嫩時可食，故采之以茹，與莫同。若澤瀉，苗不可食，何爲采之哉？）

15、五技鼠（詩經稗疏碩鼠八五頁：不知五技鼠與鼠殊類，陶弘景云：「狀如蝙蝠，大如鴟鳶」，蓋非禽非獸，與蝙蝠同類，肉翅四足，毛紫赤色，腳短爪長，尾長三尺，飛而生子，故陶弘景又謂之「飛生」。本草言其好食煙火，爪攫飛蟲以食。李時珍言「生嶺南者好食龍眼，能從高赴下，不能從下上髙。」其不能食苗黍明矣。）

16、蕪荑（詩經稗疏樞八六頁：蕪荑有二種，小者即榆莢，北人以和麫作餅及作醤；大者臭惡，入藥用。此與榆并言，其大者樞。）

17、蘞（詩經稗疏蘞八七頁：根表裏皆赤者，爲赤蘞，今醫書字省作斂。）

18、苦（詩經稗疏苦八七頁：苦、芐古字通用，葢地黃也。地黃苗可煮食，非下濕不生，采之首陽，洵人言之不足信也。）

19、六駁（詩經稗疏六駁九二頁：陶弘景謂之南居李，解核如杏子形。）

20、苹（詩經稗疏苹一〇九頁：以義攷之，當求之鹿食九草之中。故李時珍本草謂是皤蒿。皤蒿一名白蒿，乃蔞蒿之陸生者也。然蔞蒿葉長而花黃，亦與疏異。九草中唯薺苨葉如杏葉，開花如盌，子正白，俗謂之杏葉沙蓡，則與疏正合。）

21、榖（詩經稗疏榖一二二頁：今按：楮之與構，本爲二種，流俗不分，混呼爲榖。其一喬幹疎理，結實似楊梅者，皮粗厚不堪作紙，皮間有汁如漆而白，可用塗金者，構也。而本草呼其子爲楮實。子實紅熟時，房中小子如粟，故璨謂其實如穀。其一樹小枝弱，條僅如指大，皮可爲紙，亦不結實，此則楮也，穀也。楮非構，又不結實。璨與木草兩失之。構樹髙數丈，不能託生於檀蔭之下。楮小而庳，喬林之下多有之。古無楮紙，而此木葉粗枝細，同於灌莽，故毛公謂之惡木。）

22、蒲、莞（詩經稗疏下莞上簟一二二頁：按：本草言蒲似莞而葉匾，今陂池泛生，葉粗而易斷，僅可作米鹽包者，蒲也；其葉厚而細，堅韌可爲席者，莞也。周禮：「蒲筵、莞席」。亦足諗莞之非即蒲矣。）

23、螟蛉有子果蠃負之（詩經稗疏螟蛉有子果蠃負之一二六頁：先儒及諸傳記皆云：果蠃負桑蟲之子，鼓羽作聲曰：「似我似我」，其蟲因化爲果蠃。流俗因呼爲人後者爲螟男。至陶弘景始云：「果蠃一名蠮翁，黑色，腰甚細，銜泥於人屋及器物邊作房，如倂竹管。生子如粟米大，置中。乃捕取草上青蟲十餘枚滿中，仍塞口，以待其子大爲糧也。」詩注言細腰之物無雌，皆取青蟲教祝，使變成己子。斯爲謬矣。段成式亦云：「開卷視之，悉是小蜘蛛，不獨負桑蟲。」又陶輔桑榆漫志云：「於紙卷中見此等蠭，因取展視，其中以泥隔斷如竹節狀爲窠。有一青蟲，乃蠭含來他蟲，背上負一白子如粒米，後漸大，其青蟲尚活。其後子漸次成形，青蟲亦漸次昏死。更後看其子皆果蠃，亦漸次老嫩不一。其蟲亦漸次死腐。就爲果蠃所食。食盡則穿孔飛去。」又韓保昇本草注云：「有人候其封穴，壊而看之，見有卵如粟，在死蟲之上」，果如陶說。蓋詩人知其大而不知其細也。近世王浚川雅述、陳明卿類書，皆與二陶、段氏之說合。夫之在南嶽，有山僧如滿言其如此，因導夫之自於紙卷中展看，一一悉符陶、段之說。蓋果蠃之負螟蛉，與蜜蠭採花釀蜜以食子同。物之初生，必待飼於母。胎生者乳，卵生者哺。細腰之屬，則儲物以使其自食，計日食盡而能飛，一造化之巧也。）

24、藍（詩經稗疏藍一四九頁：藍之爲草，古今品類不一。但葉可漬染青碧者，皆蒙此名。李時珍本草考有五種：一蓼藍，葉如蓼，五六月開花，成穗細小，淺紅色，子亦如蓼，歲可三四刈，月令「禁民勿刈藍」者是也。二菘藍，葉如白菘。三馬藍，葉如苦蕒，則爾雅所謂葴馬藍，郭璞曰「今大葉冬藍」是也，俗謂之板藍。菘藍、馬藍開花結子並如蓼。四呉藍，長莖如蒿而花白。五木藍，長莖如決明，髙者三四尺，分枝布葉，葉如槐葉，七月開淡紅花，結角長寸許，纍纍如小豆角。收子畦種之，今俗謂之青子藍，任昉述異記以謂「漢宮葼園供染緑紋綬小藍」者是也。乃時珍生長蘄、黃，不知嶺閩、湖南畦種作澱（俗寫作靛），以供東南布帛衣被天下之用者，別有大藍，叢生，葉如嫩茗，而枝肥葉茂，清明取近根宿莖插之，霜降刈之；刈之不速，則一夕經霜而萎黑；既刈，乃取其莖窖藏之，爲來歲種，無花無實，非至肥之土芸培至三四者則不茂。此外別有甘藍，其葉長大而厚，經冬不死，開黃花，煮食其葉甘美。胡洽云河東羌胡多種之，則今潞州人以染竹根青者。賈思勰曰：「蓼中之蟲，豈知藍之甘乎！」此藍是也。若詩之言藍者，乃蓼藍也。唯此一種藍生於原隰，非必家園畦種，亦有采歸種之者。故齊民要術種藍法云：「初生三葉，澆之，薅治令浄。五月新雨後即抜栽。」其餘諸藍，俱以可漬汁而染，與藍同用而襲藍之名耳。古今稱名互相假借，如此類者不一，不可不辨。）

25、紫葳（詩經稗疏苕一五二頁：今按，紫葳，陵霄花也，一名陵時，蔓生，附木而生，髙數丈，其花紅艷，非芸黃也。蘧麥者，石竹也，一名南天竹，花有細白、粉紅、紫赤數種。俗呼雒陽花。陶弘景謂其根即紫葳，蘇恭辨正其誤，是也。）

26、菫荼（詩經稗疏菫荼如飴一六一頁：本草謂之石龍芮，採苗食之，味辛甘而滑。謂之苦菫，舊說以爲古人語倒，猶甘草之爲大苦也。荼以辛勝，菫以滑美，原不取「其甘如飴」。以菫荼爲二菜之名，既非經義。若集傳謂菫爲烏頭，則尤沿郭璞之誤，而于「如飴」之文尤爲背戾。寇宗奭曰：「花白，子初青如緑豆顆。每朶如盞而大，有一二百子。」其非烏頭苗也。葢草之名菫者，其類不一也。旱芹，一也。蒴藋，二也。石龍芮，三也。菫菜，四也。烏頭苗，五也。和菫，六也，似芹而葉有毛，誤食殺人，一名斷腸草。諸菫之中，烏頭苗及和菫有大毒，入口即死。）

27、柞棫（詩經稗疏柞棫一六三頁：李時珍謂今之柞木，其木可爲鑿柄，故名鑿子木，方書誤作柞木，皆昧此義。其說是已。「棫，白桵」者，本草謂之蕤，其仁曰蕤仁。韓保昇曰：「出雍州，樹生葉，細似枸杞而狹長，花白，子附莖生，多細刺。」蘇頌曰：「木髙五七尺，莖間有刺。」此說與郭璞爾雅注「桵，小木，叢生有刺，實如耳珰，紫赤可啖」之說相符。桵、蕤音同，故譌爲桵。生雍州，則與詩又合。疑即南方所生之胡頹子，俗呼羊奶子，一名牛筋子者是。蕤仁之木，與大葉結橡子之櫟，皆庳小，木梗塞道，故以類舉。若鑿子木，則其生不繁而木髙大，非其倫也。）

28、其他（薑齋五十自定稿詠百合（丙午）：蓮瓣濃含粉，藥房素養胎。繇來千種束，不放寸心開。山居雜體藥名（己亥）：白日及閒年，尋常山色妍。古松香滿徑，修竹葉參天。紫菀朝霞雨，黃連夕照煙。柴桑寄生理，不受督郵憐。船山鼓棹初集水龍吟蓮子：本草：石蓮子帶殼則千年不壞。即此。李時珍云藥肆別有一種石蓮子，不知何物。）

四、方劑

1、火齊湯（思問録外篇：其化也速則消之速；其化也遲則以時消者亦及時息也。故倉公謂「洞下之藥爲火齊」。五行之化，唯火爲速。大黃、芩、連、梔、檗之類，皆火齊也，能疾引人水穀之滋、膏液之澤而化之。方書謂其性寒者，非也。火挾火以速去，則府藏之間有餘者清以適，不足者枵以寒，遂因而謂之寒。可謂其用寒，不可謂其性寒也。嗚呼！不知性者之不以用爲性，鮮矣！）

2、獨參湯（唐詩評選卷一樂府歌行李白把酒問月：不知獨參湯原爲諸補中方藥之本也。）

按：醫宗金鑑刪補名醫方論：「柯琴曰：一人而係一世之安危者，必重其權而專任之；一物而係一人之死生者，當大其服而獨用之。故先哲於氣幾息、血將脫之證，獨用人參二兩，濃煎頓服，能挽回性命於瞬息之間，非他物所可代也。世之用者，恐或補住邪氣，姑少少以試之，或加消耗之味以監制之，其權不重，力不專，人何賴以得生乎？如古方霹靂散、大補丸，皆用一物之長而取效最捷，於獨參湯何疑耶？」

五、治法

1、正治、反治、從治（尚書引義酒誥梓材：善醫者有正治，有反治，有從治，徐燮其陰陽燥潤之宜而導之和，非但抑火以梔、芩，溫寒以薑、桂也。明王之善用其因革者，豈有一定之成灋哉！）

2、明醫、庸醫、村醫（讀四書大全說中庸第二十四章一：氣之受成於理，爲順爲逆，爲舒爲促，爲有可變救，爲無可變救，直似明醫人又曾自療過己身此病來，及看人此病，斷不浪憂浪喜，而所以施之藥石者，一無妄投，苟嘗試焉，而未有不能生之者也。論語子路篇六：醫家有穀氣昌之說，正合此理。若悁悁然以革弊爲先，恐烏、附、硝、黃之以誤人不少。況當夫子之時，尤久病羸弱之國，不可以壯年盛氣之法療之者哉？陽貨篇四：聖人之教，如天地之有元氣，以之生物，卽以之已疾，非以藥治病。則梔、芩不必與烏、附合，而人參亦且反藜蘆。凡藥之於病，生於此者，誤用之彼，則爲殺。讀通鑑論後漢桓帝二：讀崔寔之政論，而世變可知矣。譬德敎除殘爲粱肉治疾，申韓之緒論，仁義之蟊賊也。寔乃曰：「德敎除殘，猶以粱肉治疾。」豈知道者之言乎？且夫治病者而恃藥石，爲壯而有餘、偶中乎外邪者言也。然且中病而止，必資梁肉以繼其後。若夫衰老羸弱而病在府藏者，禁其粱肉而攻以藥石，未有不死者也。當世之季葉，元氣已滲洩而無幾，是衰老羸弱之比也。而寔尚欲操砭石、擣五毒以攻其標病乎？唐高宗八：庸醫雜表裏、兼溫涼以飲人，強者篤，弱者死，不亦傷乎！古詩評選卷二四言嵇康送秀才入軍：村醫合藥，記本草主治，遂欲以芎藭愈頭，杜仲愈脊；頭脊雙病，且合芎藭、杜仲而飲之，不殺人者幾何哉！薑齋文集補遺唐子無適墓表：遽以疹疾，爲庸醫所誤，遂致隕折。）

右王船山中醫藥學提綱。洪瑋醫學繇王船山上溯朱丹溪，乃所願，則學朱丹溪也，未得其門而入矣。方約之私淑朱丹溪，曰：「求其可以爲萬世法者，張長沙外感，李東垣內傷，劉河間熱證，朱丹溪雜病，數者而已。然而丹溪實又貫通乎諸君子，尤號集醫道之大成者也。得醫道之全者，丹溪一人；發丹溪之蘊者，心法一書。」庚子正月廿九，武城劉洪瑋撰於蘄照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