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米之梦

我叫虾米，我是一只猫，此刻我正躺在沙发上把自己的毛发舔得光滑，顺便瞅一眼我漂亮的铲屎官，她正在收拾我的玩具。

从出生以来，我就在这个宽敞寂寥的小区里，只不过1个月前，我风餐露宿，而现在在舒适温暖的房子里。

在我还伸不出利爪的时候，我就和我的兄弟们不一样，我不吃垃圾桶里的食物，更不会去垃圾桶里找食物。妈妈只好把找到的食物带回来给我吃，多少次她命令我吃完了，她再去吃剩下的，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我难过极了。小区里的自来水总是充足的，我拼命喝水。喝水喝饱了，再吃妈妈带回来的食物，这样她就不至于吃不上饭了。

冥冥之中，总有个声音在我的脑子里回响：你不是一只流浪猫。

作为一只猫，想拥有优雅高冷的姿态，就必须无畏饥饿寒冷，既不用在垃圾桶里找食物也不用被雨淋得瑟瑟发抖。无论吃饭还是洗澡，都要有人伺候。

我的脑海里经常浮现出这样的场景，人类把我抱起，紧紧拥入怀中，我享受他们双手的抚摸，有种捧在手里怕化了的粘腻。频繁的抚摸让我感觉到烦躁，我逃开他们的手，迈出从容不迫的步伐，任凭人用恳求的声音呼唤我。

每当我沉迷其中的时候，哥哥一巴掌就落到我脑袋上，“你是个不会觅食的怪物，就会傻笑和做梦。”

挨打是常有的，但我不以为然。

茉莉之梦

我叫茉莉，28岁，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上班族。

我从未想过我能拥有一只猫。毕竟我和父母住在一起，他们对于养宠物一向不能妥协。

在我再三争取下，我终于把虾米留在了我的身边。

我喜欢猫狗，但虾米是我遇到的最特别的猫，某种原因使得我和它结下了不解之缘。

猫是一个很神奇的物种，冷漠如它，狡猾如它，只是偶尔需要你，却让你觉得像得到了恩赐。它不需要你，却可以肆意出现在某个角落，引起你的注意。

小区里的流浪猫大多是狸花猫。狸花猫不是那么容易接近的。虽然和人类共处甚至吃人类的食物，但是它们的大多数并不相信人类。曾经，在我经过草丛的时候，一只觅食的猫旁逸斜出，让我的小心脏差点蹦出胸腔。甚至，看到母猫追上蹒跚学步的小猫崽，对我发出警告。

曾以为对猫，看看就好了，毕竟我也是一个卑微的无法被同类接纳的人类。

猫的遇见

2月的风很大，虽然厚重的毛如铠甲，但我依然感到了寒冷，身为一只流浪猫，困难之一就是如何熬过冬天。

夜幕漆黑，只有月光和苍白的灯光让一切看起来有点生气。

我在找一个温暖的地方，在刚刚熄火的电动车上至少可以让我疲惫的身体得到暂时的慰藉。

对于人类，我并不感到可怕或美好，因为没有觅食的缘故，我总是和他们隔着遥远的距离，偶尔看见他们给我的家人带来食物，也偶尔看见他们对家人大声嚷嚷“滚开。

但兄弟们说：“人类是个可怕的物种，上次米米（一只橘色的猫）吃过了他们的东西，就口吐白沫，再也没醒来。”

顾不了那么多了，既然我想接近人类，实现宿命的安排，再可怕的事情也会有的。

我在一排电动车间穿梭，一辆白色的电动车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循着踏板跳上座椅，爪子接触到座椅的刹那，我就感到了它的柔软厚实。

“啊，真舒服。”我抖了抖身体，那些寒冷分子好像都因为这座椅上的余温烟消云散了。

仿佛是为我量身定做的垫子，我梳理起毛发来，沉浸在如同母亲怀抱般的温暖中。

不一会，我感到有人在朝这里走来，但我还是慢了半拍，人类已经来到我面前，我用尽全身力气把松弛的肌肉压缩回蓄势待发的状态，跳下了座椅。

“吓死我了，你这猫。”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拍打胸口。

而我在台阶下看着她。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茉莉，因为惊吓而瞪大的眼睛，仿佛冬天早晨的冰霜，冷漠，却隐隐透出炙热。路灯照出了她的脸庞，脸色苍白，在她披肩的黑发上，有一圈光芒，好像我见过的天使的光环。

茉莉环顾四周，咬了咬嘴巴，朝着我发出“喵喵～”的声音，我有点惊讶——这个看起来稳重冷漠的女孩居然像小孩一样天真。

茉莉的遇见

晚饭过后，我下楼拿我遗漏在电动车上的文件。

冰冷的空气穿过衣服的缝隙，我不得不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些。

树影婆娑，月凉如水，痛苦未曾离开我，工作也好，感情也罢，似乎看不到光亮。

我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向停放车辆的回廊。

在靠近车的一刹那，一团黑色的影子从车上蹿了出去，这里的灯从来都是昏暗的，而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完全没发现有只动物在我的电动车上。

潜意识让我缩回了手，一动不动。月光下，那团黑影显露出它的样子，原来是只猫。

它跑到台阶下，像一个精灵四脚并拢，毛茸茸的身体有规律地起伏着，大概也是被吓坏了。

它居然不跑开，而是在距离我一米的地方看着我。

我似乎第一次在小区里见到这只猫，这是一只有如青虾颜色的猫，青色的底，黑色和白色的条纹穿插，像水墨画晕染的线条，一条不太美的炸毛的尾巴。

确认四周无人后，我对它发出我自认为和猫叫很像的声音，它回应了我，“喵呜～”，这是第一次遇上回应了我却不会跑开的猫。

被救赎

遇见茉莉的第五个晚上，我在草丛里和弟弟玩耍。

“喵～喵～”耳朵里钻进了声音，但那不是来自我们猫族的韵律，难道是——人类？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停下手中的爪子，认真地听到了最后一声，没错，是来自人类的蹩脚的模仿。

我钻出草丛，声音来自于和茉莉相遇的回廊里，

在白月光下，那双有如冬日冰霜的眼睛让我对她是谁了然于心——茉莉。

风卷起她的发，发丝飞舞，天使般的光环依旧，只是她手里多了一个盒子。

她的视线落在黑暗中的各个角落里，着急让她眼里多了几分炙热，仿佛冰冷的雾霾快要融化了。

弟弟跑了出去，我也只好跑出去了。

我们来到茉莉的身边，仍然保持着一米的距离。短暂的喜悦过后，她的神情很快恢复了淡然，但止不住上扬的嘴角。

“快吃吧，猫咪们。”茉莉打开了手中的盒子，热烈的鱼腥味模糊了我的警戒，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抬起了一只脚。毕竟我已经多日没有填饱肚子了。但我还是往后退了，“淡定”，我告诉自己，

弟弟已经冲了上去，因为高度紧张而让他的躯体僵硬，但也掩盖不了他竭力拉长的伸进盒子里的脖子。人类这物种对我以外的家人来说是致命的存在，谁都不想因为那点食物丢了自己的尊严被人类纳入囊中。它跑开了。

只有我想成为那十万分之一的幸运的家猫。

茉莉有些紧张，一直在左右顾盼，可能她并不想让其他人类看到她此时的表现。

她焦急地看着我，眼里的冰霜好像融化成了水，而天上的星倒映在那一波清澈里。

鱼肉的香味一直蹿进我的鼻孔里，盒子里是我们称之为热糊糊的东西，也就是人类的粥，上面铺满了鱼肉。

我已经顾不得眼前这个女孩对我的意图，要不是她还在守在那盒子面前，离我太近，我已经冲上去吃了，我只得等待。

见我一动不动，茉莉把食物放在隐蔽的角落里，慢慢离开了，余光中她站在不远处看着我。

我试了一口，嗯，太新鲜太香了。滚烫的温度也不能让我减慢速度，鱼肉还没嚼碎就被我囫囵进肚子里。

有个物体在接近我，那是茉莉的手，在手落到我脑袋之前，我避开了她的抚摸，虽然我对这个人类女孩也充满了好奇。

茉莉的手悬在半空中，而我甩了甩尾巴，故作轻松地转身了。

我听见一声叹息，我猜她的脸上一定堆满了落寞，而我没有停下脚步。食物再好吃，我再饥饿，我也必须离开。

我隐藏在不远处的草丛里，看见茉莉朝着回廊对面的大门走去，而我竟然看不清她的脸，眼睛里有雾气在氤氲。

救赎

自从被虾米吓过以后，我就常见到它。

小区里的人都说：这只猫不怕生呀。

其他猫咪，在白天是看不见他们的踪迹的，毕竟对人类十分警戒的猫咪需要自己的空间，不能把自己赤裸裸地展示出来。

但是虾米不一样。明晃晃的太阳下，它在空地上旁若无人地休息放风，或者梳理毛发。

晚上，我给虾米或者其他猫咪做了一顿饭，带下了楼。

还是在相遇的回廊里，我发出了我们之间的暗号“喵呜～”

夜色漆黑，虾米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和它一起出现的还有一只白猫。

我把饭盒打开放在地上，后退了几步，白猫首当其冲，撅得很长的伸进饭盒的脖子，下一秒就缩了回去。估计不合胃口或者惧怕人类，它跑的无影无踪了。

虾米，它静静地看着我，依旧是四肢并拢，那条炸毛的尾巴盘踞胸前，它脑袋上的毛发也和尾巴差不多了，因为毛发不旺盛，流浪在外的缘故，看起来如蒲公英般透明浑圆。

我猜虾米是想吃的，只是因为我离它太近了。

于是我把盒子拿到了角落里，我离他远远的，在柱子旁观察它。

犹豫了一会，虾米走了过去，它先是试了一口，接着就大吃起来，雪白的爪子用力抓住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咀嚼声，脖子也跟着起伏，边吃还不忘边用余光打量我。

虾米似乎饿坏了，脑袋快埋进盒子中，以至于我蹑手蹑脚地缩短了和它的距离，都没有发现。

这家伙也太可爱了，我就摸一摸。我心想着，伸出手去，尽量不让它发现，然而虾米反应敏捷，充满力量的屁股一转，躲过了我的手。

它青色的瞳孔放大了，盯着我，身体缩成了一团球，像一个随时进攻的拳击手。几秒钟后，它便一溜烟地消失在夜色中。

创造偶遇

我以为我可能照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但是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我们的憩息地，我还是睁开了眼睛。

抖了抖我的身体，那条狗尾巴似的尾巴还在，我伸了个懒腰，四肢也还能够稳稳抓住地面，一切如昨日。

看来茉莉不是个坏人。

那么我可以想个办法接近她试试。

我来到了茉莉住的楼栋门前的草坪里。

正午的阳光炙烈，尽管在草丛里，我还是感受到蓬勃的热意。原本沉寂了一个上午的小区，人渐渐多了。

有声音朝着这栋楼的方向来了，轻柔的脚步声让我想起了一个人——茉莉。

我捋了捋毛发，不能像上次那样茉莉看到我衣冠不整的样子了，舔了舔头发，好让头发看起来光鲜整齐。这样帅多了，我心想。

我预计着她再走五步就到了草坪边上，于是慢悠悠走了出去。

阳光太刺眼，我眯起眼睛，斜睨着那双移动的布鞋，有点驼背的身影，没等我看向她的脸。

“喵喵，又见面了。”茉莉的声音已经传来，“可是我包里好像没什么可吃的呢。”

茉莉在她的包里一阵翻找，她眉头紧皱，脸庞红通通的，鼻尖上沁出了汗。

“好吧”我说，她的肩膀抖了一下，这句话在人类听来仍是“喵呜”的声音，她停下来看着我苦笑，张开双手对我摆了摆，“没有吃的了，你也不会喜欢糖吧？”

茉莉的神色又恢复了冷漠，走向大门，她的脚步明显没有刚才的轻快。

再次遇见

中午回家，又遇到了虾米。

它在我住的楼栋旁的空地上晒太阳，而我正好经过。

它好像在等待人类，却又和人类保持着距离。

潜意识告诉我：这只猫咪和其他猫咪不同。

但是猫咪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只是想吃白食，又不给摸摸罢了。

我翻了翻包，没什么吃的给它，我只好走了。

猫梦成真

在我清楚了茉莉的出行规律之后，一个想法蹦出我的脑袋。

茉莉的白色电动车还停在那里。我走到车轮前面，观察地形，令我高兴的是右侧有一片可以藏匿的阴影，找了一个从茉莉家走来看不出异样的角度，我在阴影里躺下。

心脏快速跳动着，我突然发现我在做一个很大胆的决定，我在拿自己的命做赌注。如果成功了，我将实现我的梦想——不用再忍受风吹雨打，不用在战战兢兢地看别猫脸色吃饭，而是有供应不完的小鱼干。

虽然眼皮在打架，但是我一刻也不敢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远地传来了脚步声以及钥匙叮当作响的声音。

果然，茉莉来了。

我把自己蜷曲起来，缩到不能再小，小到每一块骨头都碰在一起，硌得我生疼。她暂时看不见我。

当茉莉把钥匙放进电动车锁眼的那刻，我觉得自己愚蠢极了：万一失败了，我也死了呢。我有点颤抖，闭上了眼睛。

“喵啊～”随着电动车启动的声音，我大叫起来——我要被轧死了。一阵乱爪飞舞之后，我镇定了下来，自己好像没有哪里受伤，只是背上被车碰了一下，毛发凌乱了而已。刚才因为害怕而全身燥热，现在却感到了丝丝凉意，真好。

换做茉莉被吓惨了，她颤抖的手拔下了钥匙，努力咽了咽口水，脸庞看起来没有血色。

我偷偷笑了，我猜愚蠢的人类也看不出来。

“猫咪，你怎么了？你怎么躺在这里？”茉莉的声调提高了，和往日的淡定判若两人。

表演开始，我抖动起一条腿，“好疼啊，好疼啊”我不停叫着，我站了起来，又因为无力支撑而躺了下去，如此反复了5次我才真正躺下，舔起自己被轧过的毛发。明明想笑，眼里居然积蓄起一片水来。

呆怔了片刻，茉莉拿起一块布包住手，小心翼翼地向我伸来，“别动我。”我象征性地警告，却没有反抗。茉莉把我包了起来，放进了菜篮子里。

茉莉把我带到了宠物医院，虽然医生告诉茉莉我没有大碍，但茉莉还是把我带回了家。

捡到了一只猫

那天下午上班时，我最后一次遇见了虾米。

虾米又躺在了人多的地方——回廊，导致我的电动车撞到了它。

虾米是温顺的，我带着它去了医院，又带回了家。

因为它的毛色和青虾很像，又因为它是男生，我就叫他虾米。

此刻，它正伏躺在沙发上望着窗外，“虾米～”我呼唤它，它的脑袋微微转了一下，蓝色的瞳孔变大，但顷刻间，它的脑袋转了回去，恢复了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