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到阿依夏大姐家,被隆重接待。
他们全家人出门迎接。
按老幼排序在门口站成男女两排。
男客人和她家的男性挨个抚胸握手,互致问候。
被阿依夏扶下马后,我与她互相拥抱。
她在我脸上热情的吻了一下。
都能听到“啵”的声音了。
尽管有点别扭,但我也没大惊小怪。
毕竟这是人家柯尔克孜族的礼行嘛。
据说,阿依夏是阿依勒里汉语说的最好的人。
她能把汉语拼音里的生母和韵母都认出来。
果然,她挽住我的手,汉语一句接一句往外冒。
还都是倒装句呢:
“好吗?你?辛苦吗?路上?”
“嗯,我很好。一路都很顺利……”
“爸爸有吗?你?”
“爸爸有呢,在家呢。”
“好吗?”
“好,好,好着呢……”
“妈妈有吗? ”
“有,妈妈和爸爸一样,在家呢……”
“哪儿来呢?你?”
“从乡上骑马来的……”
“不不不,你,哪里来的?”
“乌鲁木齐!从乌鲁木齐来的……”
“羊,有吗?家里?”
“啊,没有,我家不放羊。”
“噢,牦牛,有吗?”
“嗯,也没有,我家没养牛。”
“骆骆有吗?”
“也没有。”
“马,有吗?”
“也没有,我家不放牧。”
“狗,狗有吗?”
“狗?有的。”
阿依夏如负释重,连嗓门都提高了。
我以为她会有什么特别的提问,结果她说:
“好吗?狗?”
我深吸一口气,笑眯眯的回答她:
“我家的狗好极了……”
净手进屋后,她热情的把馕、酥油、奶推到我面前: “我嘛,饭要做呢,就说不多啦……”
把“就不多说啦”说成 “就说不多啦”, 汉语水平可见一般。
但我仍十分高兴,完全不妨碍沟通交流啊。
但我很快怀疑阿依夏把我当做汉语学习机。
因为当天下午我们返回路过她家。
见面礼后,她又问:
“好吗?你?辛苦吗?路上?
“爸爸有吗?你?”
“妈妈有吗?你 ”
“哪儿来呢?你?”
……
这些上午不问过吗?怎么下午又来问一遍?
同行的人看出我的疑惑,解释说“这也是礼行……”
于是,脸上堆起笑容,对阿依夏的提问一一做答。
周五的巴扎集市上,与阿依夏再次相见。
她欢呼着扑向我。
为了避免被她问爸爸有吗妈妈有吗之类的,
我抢先问她。
“你好吗?”
“好呢。
羊,山上草吃着呢!
牦牛,山上草吃着呢!
马,山上草吃着呢!
骆驼,山上草吃着呢!
狗,生了。
……”
突然,她话锋一转:
“好吗?你?
有吗?爸爸?
有吗?妈妈?
……
连连发问,我根本插不上嘴。
真是有必要和她好好谈谈了!
“你汉话嘛,劳道的很!”
她害羞的笑了,我继续夸:
“汉话会说,汉族的礼行也学一学嘛。
我们汉族人见面嘛,不亲脸也不搀扶对方。”
我们见面只说‘吃了吗?’,其他的就不问了。”
阿依夏点点头,拍拍自己的脑袋“记下了。”
我也很高兴。
以后见面,就不用回答那么多问题了。
再次到阿依夏家时,心情都不一样了。
一下马,她又把我拉入怀抱。
我拍拍她的背,提醒她
“你可以用汉族的见面礼喔。”
“我知道我知道。”她在我脸上印了一个响亮的吻:
“汉族嘛,脸嘛,不亲,人嘛,不扶……”
她扳住我的双肩,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问:
“你,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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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吃了”我高兴的回答。
她挽起我的手一边走一边问:
“吃、的、什、么?”
我定定的望着她。
她以为我没听懂,又重复一遍。
“你——吃——了——什——么?”
我去,原来巴扎上白教啦?
“过油肉拌面”没好气的回答她.
“喝了吗?奶茶?”
“没喝。”
“为什么?”
“煮奶茶的壶,没有。”
“爸爸,你的,好吗?”
“妈妈,你的,好吗?”
……
她再次真诚的把我全家问候了一遍。
我不甘心的再次强调:
“你可以用汉族的礼行问候我的。”
她一脸无辜“有啊,我有问‘你吃了吗?’”
好吧,我败了。
第二天,阿依夏带我去串门。
每个人对我说的第一句话都是“你、吃、了、吗?”
然后像她一样挨个问候我的家人。
这倒也没什么。
让我别扭的是大家对我的议论:
“那个汉族人喜欢别人问她‘吃了吗’……”
“她喜欢吃过油肉拌面不喜欢喝奶茶……”
“她不愿意亲脸也不愿意扶人进屋,真是没礼节的人啊……”
“她家穷的只有一条狗……”
真不知道阿依夏是怎么向大家介绍我的!
真是百口莫辩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