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爱的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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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车站可能是世界上见证感情最多的地方。相逢是一首喜悦的歌,幸福的拥抱,欢喜的眼泪,高声谈笑;离别是一曲忧伤的二胡,悲凉的音色,无奈地送离,黯然挥别。

中和镇也有一个车站,这儿民风淳朴,人人友善。

车站是市集的起点,市集的终点在车站的另边,沿着一条河,顺着两边连接在一起的商店和民居,大约半个钟头脚程就可以走一遍。

今天正好逢集,车站边人声鼎沸,买卖小猪仔的,用竹笼装好;卖鸡蛋的阿婆,在摆弄报纸上的鸡蛋;

有卖漂亮大公鸡的,看到旁边有一只灰白芦花和一只红黄土鸡,就引颈高歌,使劲的撩拔,乘主人不注意,突然飞扑到两只母鸡面前,一个金鸡独立,在母鸡面前转圈,引得众人高声大笑“骚鸡公!骚鸡公”。

今天的车站不一样,镇上供电所所有员工都等在车站,备了鞭炮和红布。

上午十点多,一辆救护车终于进站,开车的见了这么多人,并且路况不好,就转过身对后面的人说:“用担架抬吧,颠簸对病人不好。”

于是供电所马上走过来四个精壮小伙子自告奋勇前来抬担架。

其他的两人就“劈哩叭啦”地放开了鞭炮,拿红布的人把手中的红布挂在担架上。

正在赶集的人们听到鞭炮,都蜂拥而至过来看热闹:“啥子事?是哪个过生吗?”

中和镇这儿有一个风俗,但凡有喜事,嫁女娶媳,过生满月都要放鞭炮,表示上指天地,下指四周乡邻都告示过了。挂红布是辟邪的意思。

“不是,是黄鹏回来了,供电所三个月前从电线杆上摔下来的那个人。”

“啊,他今天出院了?老天保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看来,老天爷还是晓得好坏的。好人还是有好报的。”

知道是谁后,就有人马上跑进商店,买鞭炮,买红布。有一个领头,其他的人仿佛是不甘落后,也冲进商店买来鞭炮,一时间车站鞭炮齐鸣,担架上红布堆满。

这种情绪会传染,不一会儿,整条小街都知道“黄鹏从成都华西医院回来了,快去接站。”

人们都争着从其他地方往车站汇聚,背背兜的老婆婆,挑担的老爷子,穿着时髦的姑娘小伙一起往车站走。

黄鹏从担架上伸出手,和伸过来的手一一握过,“鹏鹏,你受累了啊,那么高的电杆,不过你命大福大,老天有眼啊!”

“谢谢大爹、大妈、爷爷、奶奶、帅哥、美女们,托你们的福,我只摔断了脊椎,医生给我加了个撑子,现在坐不起来,也不能动,不能给你们见礼了啊!”

“听医生的,莫动莫动!”

“我说,乡亲们请自觉让一条通道,让黄鹏回家去静养。”镇上干部闻讯也过来指挥现场。

“升轿,起步,鞭炮响!”

四个精壮小伙稳稳地抬起担架,一二三齐步走,鞭炮开路。所到之处,人群自动让开。人们都跟在担架后一路送到黄鹏家门口才陆续散去。

鞭炮声从车站开始,一直跟在担架前面响到车站的另一头,熊鹏的家门口,门口凳上,窗台上,门内的桌子上都堆满了红布。

这是小镇车站别开生面的一个温馨的场景。

02

黄鹏是谁,他只是这个小镇供电所的一名工人。

这个小镇以前所有的电杆都是7、8O年就竖起来的,因水泥有它的使用期,县供电局要求各乡镇统一更换新的高压电线杆。

更换电线杆需要关电,自从通了电,人们都习惯了电灯照明的日子,扔了用了多年的煤油灯。

黄鹏是镇供电所的负责人,二十多岁,高大帅气,当年有部电视的男主人公帅气逼人,叫“泰哥”,初中时当篮球队队长的黄鹏便得了“泰哥”这个称号。

黄鹏毕业后考到了供电局,被分到家乡供电所。负责这个小镇一切供电事务。

一般来说电老虎都是肥差,别人要架线通电都要来找供电所,大小的意思多多少少总会表示些。有的脑子灵的,家属开个五金店,别人买电线、买五金肯定是首选。价格还好说。

这黄鹏走马上任三年多,钱没存多少,有时还问父母借些。父母细问,才知道用到哪里了。父母也不多说,支持儿子。

中和场镇也和其他乡镇一样,家中大都是老人孩子,青壮年大都外出打工了,打工挣了钱,就寄给家中老人;也有在外混得不好,不能寄钱回家,还得家中老人贴路费回家。

每当交电费,总有愁眉苦脸的老婆婆们提了几个鸡蛋或捉了只鸡到集上卖,有时只有卖的,没有买的,便交不上电费。

黄鹏见阿婆们从破手绢里掏了半天,数来数去不够,就让她们在旁边签个字,自己先垫付,什么时候有钱了再来补交。

就这样一年一年的积下来了,有的积了好些年都交不上,熊鹏也不去催,他想,那些老人肯定是没有钱才不来补交吧。

有相熟的其他乡镇的供电所负责人都开上了汽车,他还是辆摩托车,还是刚开始上班父母给他买的。别人都笑他姓“黄”,果然熊啊!

不拘是谁,只要是电线啊,电表啊一切跟电有点瓜葛的,如有问题,一个电话,不管刮风下雨,跨上摩托,一路风驰电掣去维修,修完,手一洗,跨上摩托就走,吃饭道谢统统不用。

上任三年,每家每户都去走了一遍,检修电线,竖杆架线,甚至帮人家换灯泡。

这样的小伙子,四邻乡亲谁会不喜欢呢?

就这次更换电杆,事先做好计划,打印材料分发到各村各队,让乡亲们做好准备。他们许诺争取在最短时间里完成更换任务,让大家都用上安全的电。

在更换陈家沟的线路时,因是一个斜坡,更换难度加大了。黄鹏看见已爬上电杆的陈星,心里迟疑了一下,让他下来,因陈星有些胖。

陈星下来,黄鹏去爬电杆,旁人都喊,“头儿,你已连续爬了一个月的电杆,让其他人上吧。”

“没事,我想快点做好,天快黑了,乡亲们好用电。”

“这个电杆有点斜,你们把绳子递给我,分别四个人四个方向拉住。”

黄鹏小心翼翼地剪断一边的高压线,意外发生了,电线杆根部突然断裂。四个人也吓呆了,不知怎么拉绳子才能稳住电线杆。说时迟那时快,电线杆在众人惊呼声中倒了下去。连带着电线杆上的黄鹏。

众人带着哭腔打120,通知黄鹏的父母。黄家如遭雷击,一齐叫车赶到县城医院,并通知县城里的二姐三姐。县城医院见病情危重,不敢接手,二姐三姐当机立断,转院成都最好的华西医院。

二姐取了一书包的钱,请求医生一定要用最好的药,不管用什么方法,救人要紧。

急救室里,手术己做了快十个小时,黄昏送来,这时天己亮了,黄家父亲,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夜头发花白。母亲的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实在忍不往就眼望天花板,硬生生地把眼泪逼回去。

手术很成功,黄鹏转危为安。医生说,幸亏送得及时,晚半个小时,人肯定没救了。现在要看后期恢复,恢复不好,可能从此人生只能在轮椅上渡过。

黄鹏在医院里进行了三个月的康复训练,就急着回家,说给单位省些钱。

03

每天早上,黄鹏就推着轮椅从家往车站走,父母在不远处跟着,怕旁人不小心撞着他。以前这点路途,一个小跑就到了,现在啊,如同突然变长了几倍,走一会儿歇一会儿,额头上全是虚汉!

众人都劝他,不要走了,更有好友过来要背他,他一概摇摇头,刚开始从家走到车站要走半天,歇上几十次。

两个月后,丢下轮椅,用拐棍走,一不小心就摔到地上半天都爬不上来。

旁人看不过去,主动去扶,他摇摇手,自己爬起来,阿婆们看不下去:“鹏鹏,你不要这么要强,慢慢来啊,你这样,我们都看不下去了。”

“没事的,阿婆,我想早点站起来,好重新开始工作。”

黄家父母开始为儿子的婚事担心了,这事要放在以前,媳妇还要挑挑的;现在只能任别人挑了,谁愿意把自家好好的女儿嫁给一个半残废呢。

人们渐渐习惯了每天早上看见黄鹏从家一步一拐地向车站拐去,车站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他每天非去一趟不可!

树叶儿从绿变黄,树枝儿再被北风吹成瑟瑟发抖的光杆;只一眨眼的功夫,它又绿得耀眼,柔得妩媚了。

我们的帅小伙黄鹏也丢了拐扙,又用双脚走路了。这一天,他进了理发店,吹了一个时髦的发式,西装笔挺地又来到车站。

班车从公路那边竹林处转过来,黄鹏笑了,他看到了那条幸福的黄手帕。

车门打开,一个一袭粉色长裙长发飘飘的女孩儿扑进他怀里。他们在车站深情拥吻。

女孩儿叫林鹃,他们是小学初中同班同学,毕业后,一个做了教师,一个到了供电局。

黄鹏本来想等更换完这批快报废的电杆后就领林鹃回家见父母,不料出了以后的事。林鹃回家向父母说明要去照顾黄鹏,她父母死活不愿意。

自家女儿漂亮聪慧,工作也好,在城里追求者众多,随便找一个也比黄鹏条件好。

再说黄鹏说不定会瘫在床上,如果恢复得好,能走路,跛脚跛手也有碍观瞻。他们威胁林娟,如果去黄家就死给她看。

林鹃哭着写信给黄鹏。黄鹏一言不发,第二天就央求父母扶自己起来走路,那种走路如踩刀刃的剧痛没有亲身体验是不知道的。

有多少次想放弃,一想到明眸皓齿的林鹃就咬牙坚持!

林鹃的父母也知道黄鹏是个好孩子,阳光帅气,正直善良,但这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啊。

他们偷偷地去看黄鹏每天在家与车站之间挣扎折磨自己,心也软了。林鹃其实每周也回家,只是她提前下车,看着黄鹏从车站黯然转身,跌坐在地,她真想上去扶起他,但她狠狠心,任自己泪流满面。

她知道,一但自己冲出去扶他,就前功尽弃了。

一年过去了,她终于看见黄鹏丢了拐杖,一步一步地稳稳地在车站徘徊,她笑了!

林鹃用手捧着黄鹏的脸:“你知道吗?我每个礼拜都回来看你的,你每一个狼狈瞬间都被我记在心里:跌倒,爬起,忧伤,失望……”

黄鹏也笑了,他的好朋友们早把这些情报向他汇报了,他装作不知道,只在心里发狠,某一天某一天,我一定要稳稳地站在车站上,迎接我心爱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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