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蚕豆在地里还很嫩,正午时的阳光已经很肆虐,却阻挡不了我们出门的心。两人光着脚丫去别家种的蚕豆田里偷摘蚕豆,就地剥着吃。多少次被主人发现追着跑,在被太阳晒得很干很硬的泥巴小路上两人牵着手疯笑着拼命跑到家里时,手里的豆荚都被拽变了形。倒不是甜嫩的蚕豆有多好吃,自家没有种,偷吃别家的就觉得很刺激好玩,那时候开心无处不在。
黄昏余晖下的我们,一人一个小板凳坐在大大的院子里,等着出工的父亲回家等着上班的母亲回家。
那时候的物质匮乏,吃的零食很少,吃得较多的是买来的炒熟的带壳花生瓜子和圆圆的发饼圆形的鸡蛋糕饼干,水果是苹果和桔子。自家院子里种的红枣桔子石榴葡萄,菜园子里豆角和番茄白萝卜也是当时的零食兼水果。
等待父母回家时,我们会分吃的。比如我每剥好一颗花生就分成两瓣,放在手心一人一瓣。分成两瓣的花生,带着芽的那瓣该我吃,真的是好香!比如圆形的鸡蛋糕,底部和周围围着食品纸,每次我们都要把食品纸上沾的蛋糕末用牙齿刮干净再分吃蛋糕。我们一次只能吃一个,一个掰两份,每次我都偷偷把我的一份分得大一点点,那时的蛋糕真的是好吃。
我牢记父母的话,好吃的要一人一半。但是我总要想着法多吃一点点,哪怕多一丁点心里也是偷乐的。
风起的日子,思念浓。
没有你的岁月,日月星辰四季轮回。时光依旧不疾不徐的流淌,灌溉着思念之树,仿佛瞬间那树已苍天。每一个纷至沓来的节日,把思念衬托得格外浓烈。
后来,后来......
我背上了书包入学了,世界变大了,有了自己的世界有了好多好多小伙伴小玩伴。每次我看不见你等待了一整天迎我回来期盼的眼神;每次我看不见你在我身后用羡慕的眼神看我快乐而急匆匆去上学。几乎每次我放学后会玩到天黑回家,吃了饭写了作业还会出去玩。那时候真的不愿意着家,每天整颗心都惦记着和小伙伴们疯玩,其实无非就是跳绳跳皮筋跳房子跳远掷沙包踢键子过家家。
听家人和亲戚的的谈论,一直知道你是不健康的,你不时被父母带去医院,不时吃着药,你总是很安静总是皱着眉头,一副难受的表情。你很瘦,显得脑袋很大眼睛特别大而空洞。你总是显得那么不开心,随着年龄增长,你的笑容越来越少,越来越安静。记忆里记不起你笑的模样了。当年的我太年幼无知,我不理解你身体的疼痛也没有感同身受你的孤单和寂寞。
直到有一年夏天,你哭闹不止被母亲抱着,母亲不停轻轻拍着安抚哭泣的你。突然你趴在她的右肩上大口大口的吐血,顿时偌大的客厅地上是猩红的血,溅得好远,那图案像一朵血之花,有的血被溅到墙上。母亲的背上裤子和脚后跟全是血!你一边痛苦的哭一边不断的吐血。室外太阳刺目且火辣,大白天的,我倚着大门不敢靠近,感觉四周一片阴冷浑身发颤,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占据我的大脑,大脑几乎空白了。
惊恐年幼的我吓坏了,我不知所措,我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死死的定定的看着这一幕。当时只觉得心跳好厉害,跳得我的身体随之抖动着,那颗心仿佛随时要跳出胸膛,胸口疼得厉害。多少年过去了,这一幕如同烙在我的脑海,一想起胸口就疼难以呼吸!一辈子不能忘记!
后来,后来......
我们只能在周日见面,那时的工作日是从周一到周六。我知道了,再好的玩伴抵不过周日和你共度的时光,那时光里,有好吃的零食水果和玩具,我记得母亲不忘教你写字和简单的算数。
逢周日,为了节约坐公汽的钱——两毛钱,一大早我会坐在父亲二八自行车后面膈着屁股生痛的铁后座上,从丹水池坐到协和医院。
很多的记忆里,你总是在白白的病床上,那么瘦小,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嘴唇是是紫色,一副毫无生气的脸。每次见到我都会很开心一些,那个年代,一套过家家的塑料玩具让我们乐此不疲,百玩不厌。
病房里一天总是过得很好快,万家灯火的时候,我依然坐在父亲自行车的后座回家,有时候如果母亲一同回家,母亲就坐后座,我就只能坐在自行车前面横杠上,一路上我要不断调整我难受的姿势才能不睡着到家。
病好些了,你就回家,病情不好,就又要住院。
我到好久以后才考虑一个问题,父亲每天都要出工,母亲只有周日才休息,很多时候小小的你是一个人在医院里的,那时的医院多么的简陋,哪怕是协和医院,电视机都是不可能有的。我不知道那些时光,小小的你是怎么独自一个过来的?不孤单吗?不害怕吗?别人有人陪,你不羡慕吗?睡不着怎么办?身体疼痛怎么办?......每每想到这里,泪就会喷涌而出。
有时家里开饭了,你住院了,我在饭桌上摆了你的碗筷,有时你在家,我却少摆了你的碗筷而被父亲轻声责备。
我十岁,你八岁,我们分开了,永远不能再见了。
仅存的记忆其实并不多,但是却是铭心。那记忆如同用刀刻在心脏上一般,一辈子不结痂一辈子抹不去,一旦回忆起,便是难忍的痛,忍不住的叹息。
独自住在老屋二楼,许多起风的夜里,树叶吹得沙沙响,我有时会对着窗外问,弟,是你吗?是你回来看我吗?
因为拆迁搬家了,我怕你不记得回家的路,我用彩色的纸折了一千只纸鹤,在你墓前点燃,希望它们在你想我的时候为你指路回家。
想你了,从不在父母面前提过你,想你了,就避开父母去看看你,带大宝去过几次。把你的墓碑擦得干干净净跟你说说话。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觉得这也是说给我们听的,对吗?弟!
先天性心脏病在今天来看,真的不是多么可怕难医治的病,可是在四十年前就不是这样了。
有时心里太难受,我就在想,老天到底对你太不公平了!我们姐弟俩,偏是你得了病,为什么不是我?既然让你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世界,就让年幼的你受尽病痛的折磨最后还是把你带走?我不能释怀!
时光匆匆往前冲,却没有时光机回到过去。
在后来许多的日子里,我长大了;我十八岁了;我恋爱了;我结婚了;我做妈妈了;我有大宝了;大宝满月了;大宝十岁了;家里老房子拆迁了;我又有二宝了;二宝满月了;二宝上幼儿园了……这些所有美好有纪念意义的日子里,我被幸福塞得满满的,似乎所有的好运气全被我占有,可是唯独没有了你,你只在我的记忆里,想你已经成为一种习惯,那难忍的痛也成为我习惯的一种。
斗转星移,万物变迁。
自从怀了二宝到现在,已经有八年我不曾亲自去看你,却会在每年清明时节,为你烧些纸钱。
睡眠一直都是不好。
春天来了,该是能稍微改善睡眠的季节来了,可以睡眠依旧不好,哪怕白天很困却不敢睡,不然夜里更睡不好。
前几天夜里的梦很奇怪:梦里是夜里,关着灯,我坐在床上抱着孩子,孩子睡着了,模糊中,孩子不是长发过腰的小宝小果,头发很短是板寸。我思量着抱着怀里睡着的是大宝阳子,但是又觉得孩子有些瘦弱,思量着是小宝小果。想努力睁开眼睛看怀里到底抱着是如谁,无奈怎么眼皮怎么也睁不全,怎么看也看不清楚。我着急得伤心大哭,哭得大口大口喘不上气,梦里哭了很久很久,哭得心里有些痛得难受,拼命挣扎中从梦中醒来。我的左手压着胸口,眼角全是泪水,枕套凉凉的被哭湿了一片!我起身擦干眼泪,换了一个枕头,再重新躺下时是凌晨四点钟,怎么也睡不着了。
我不知道这个梦是什么意思,也许什么意思也没有,是我心里一直心疼你想念你吧!
今天带着父母驱车去归陵园扫墓。
天气阴沉闷热,为爷爷奶奶外婆擦拭墓碑,在墓碑戴上思念红丝带,点上香,燃纸钱。我静静地看着三位老人墓碑上和蔼可亲的照片,听着父母和他们聊着。尔后我们去了你的墓前,我擦拭着你的墓碑,点香燃纸钱。本是心情很悲恸,却看到白发父母在为你燃纸钱聊天,我语气坚定的对父母说,弟根本就不在这里!他早就投胎转世了,和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我希望这两句话能减轻一些父母中年丧子之痛,多年的痛!
返程的车上,余光看到坐在身边的母亲没有往年那样难过,观后镜里的父亲表情也还算平和。
此时窗外下着雨,夹杂着蛙声,真好,有些睡意了。
人世间有太多磨难,咬牙挺住就能柳暗花明!人活着有太多贪恋,在取与舍之间权衡,多珍惜眼前的人才是最重要!或许人无完人,事不能顺遂,就尽力做好自己顺天意吧!
我不知道是否有前生是否有来世?不知道人逝去的是否能转世?不知道是否有两个世界,不管有亦或者没有,我都会感恩所有的遇见都会好好珍惜拥有的一切!因为人生如旅途,我们一边再见,一边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