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里公告:徒步螳螂川。
我对螳螂川不陌生,有几年喜欢去安宁,沿螳螂川进去,有个青龙峡,风光不错。而螳螂川不仅仅有个青龙峡,有年去看油菜花,还有一年,看向日葵。因而我以为是到安宁徒步,暗想那得有多远,有徒友说:“是海口段的螳螂川。”兴趣立增。我并不知道螳螂川的源头在海口,其实徐霞客写过:“滇池之渚,出海就峡,中贯成河,是为螳螂川。”
海口距昆明40余公里,这么些年来,我只去过一次,还是许多年前:随同学环滇,第一晚就住海口,虽说如此,对海口却完全没有印象。所以,这倒似我第一次到海口。
按行程安排,我们先去喂海鸥。从海口加油站一侧的小路走过去,路边是田野,有桃花在开。心情立即大好:我一直向往着田野边的桃花,只是它们从来都在车窗外的路途中,而不在目的地,这一次,终于可以用双脚来路过它们了。
田园风光别有一番滋味,简单朴素,而又心旷神怡。此时阳光正明媚,芦苇因其爱宠成了金黄色,淡淡一弯月,还挂在蓝空中。梨树也在开花,一农妇就坐在树下,沐浴着晨光。有年到丽江,在百岁桥前见一女子在河岸边的茶室里临窗而坐,桌上一杯茶,手中一本书。当时我怦然心动:要是我也有如此的时光那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此时亦然,我一样羡慕那位农妇,她身后的梨花,她身前的油菜花和萝卜花,以及她脚下的田地……或许,人总是会向往不一样的生活吧。
不用几步,就看到滇池和大桥。桥的左侧水面又平又宽,右侧略窄,有一道堤在湖中延伸,堤上有排柳树,或疏或密不规则,新发的柳叶鹅黄色,枝条柔顺地垂着。湖中还有小小一块沙洲,停歇着白色的水鸟:海鸥和白鹭。有渔人划一叶舟过来,湖中一群海鸥不避不让,倒似渔人在放牧。
大桥上有块空地,有人就在那里喂海鸥。有群友拎了袋馒头来,我举起一个,海鸥便一队一队接踵而来,谁知海鸥体小力气不小,张口叼住馒头,我竟抢不过它,一整个馒头都被它叼走。回头一看,风细细正在懊恼:她手中的馒头也被海鸥抢走了。馒头喂完,我们沿桥向前走,这时去网鱼的渔民划着一只只轮胎回来了。下了大桥,转向土路。
桥下有一渔民准备上岸,他乘坐的轮胎里有一个与轮胎大小相差无几的铁盆,里面是他网到的鱼,他穿着长筒水鞋,坐在大盆里的板凳上,鱼就在他的脚边。他把大盆里的鱼倒入蛇皮袋,全是鲫鱼。询问价格,说大小不等,价格也从12到16元不等。但我们不可能买些鱼背着走路,只得放弃。
穿过桥身往前走,太阳已高,湖面银光鳞鳞,远处山脉层层灰朦,柳枝款款摆动。这一侧海鸥不多,偶有飞过,都让人有茫茫之感——这宽阔的湖面它如何穿越?却知此担心是杞人之忧,海鸥从西伯利亚来越冬,多遥远多艰难的路途都已经历,哪里会在意这波平浪静的滇池?
越走风景越如画,湖面出现了堤,柳树在堤上疏密有致,有人戴着草帽背了手站在堤上,他关注的是身前的鱼杆。再往前,便到海丰,樱花那明艳的花朵也就出现。深粉的花,嫩绿的柳,映衬出一个娇媚的春天。
看完樱花,徒步活动正式开始。
我一面往前走,一面回头去看海口特大桥,它如道彩虹卧在湖面。过去一直不喜欢钢筋水泥的桥,以为要石桥或木桥才有味道,现在却又不然,如此宽阔的水面,非得有如此气势恢宏的桥才能压得住:协调又壮观。
居住于海口的徒友星空介绍:过去昆明为水所患,赛典赤为了治理水患,疏通了滇池已被沙石淤积的唯一出水口——海口,使得滇池的水位下降,解除了部分水患。此一史实,我在《老昆明》一书里王建军先生的文章中知悉一二:赛典赤和张立道拓宽河道,使“汇入滇池的99条河流顺利引入滇池”,又分流建坝,并“清除海口、石龙坝一带的积沙淤泥,疏浚整治了安宁境内河道上的险滩。”此工程三年完工后,“墟落之间,牛马成群,仕宦者莝稻秣驹,割鲜饲犬。滇池之鱼,人饫不息,取以肥田。”但此举并没有完全治理好水患。另外,因为要不时疏浚,海口河的河床降底,露出了河中两个石滩,一名牛舌洲,另一名龙王庙洲,此两洲把出水口中一分为三,形成一河三流。
在一水闸后,我们看到一座桥,桥头一碑写道:“川字闸位于海口河滇池出水口处,又名屡丰闸,建于清道光十六年,是一座桥闸相结合的多孔石拱桥。川字闸全长109米,共21孔,桥面宽3米,分跨于由河心小岛分隔形成的三股河道之上,每个桥孔两侧桥墩设沟槽,可启落木板为闸,故称川字闸。”过去看过,屡丰闸“砌以巨石,联以铁锭”,修好后,“事半功倍,一劳永逸”。不仅如此,河中的小岛还由此成为了集镇,名为中滩街。很喜欢看这样的建筑,不仅仅因为它的古旧,它的美观,它的实用,更因为它给予居住于此的人的绵绵福泽。过去是在书中知道它的存在,此时穿过它的桥身,每一脚步都在青石上,好像,前人的思虑和智慧还凝结于桥。这让人欢喜。走过桥,它修长古旧,桥上青石年代已久,有骑行的三五男子坐桥栏上休息,有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过桥。
我们穿过桥,沿河堤往前走。河堤边水葫芦枯黄,不知道因为那几场雪,还是冬天的缘故,不过,已有新嫩绿叶钻出。白鹭就站在水葫芦中,凝神守望水里的游鱼。柳树似是新种,不如方才湖堤上的那些多姿。路边偶尔能见到小片小片油菜花、萝卜花,还有蚕豆,悄悄摘一个尝尝,很嫩很甜。还有一棵,在其它植株的豆子或已成形或已能吃时,自个开着花:白中一抹浅淡的黑。这让我安心。有一年,昆明也在立春后下雪,把蚕豆花都打落,那一年没有蚕豆吃。当然现在交通方便,这里没有,别处还可以运过来。只是,看到蚕豆在雪之后好不生生地开着俏灵灵的花,总是开心的事。一只菜粉蝶过来,停在蒲公英上,我匆匆按动快门,却没等拍到好照片它就已飞走,徒友指给我看:“那里,那里还有一只。”但它在飞舞,我不可能拍到。没有拍到蝴蝶,却时时见白鹭从河面飞过。
路边又见一种花:灰紫色,花瓣仅一片,不纤细也不宽大,底部边缘左右各自分叉,似一个孩子伸开了手,却又没有孩子的娇柔粉嫩。堤岸边,它们略隔段距离就出现一丛,似是人工种植。呆在家中,从书本里认识植物,总以为自己认识的已足够多,没有想到,出来这么几步路,就遇到了从未谋面的花朵。它是否美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面对大自然,书本再厚,也孤陋。
据说,螳螂川的得名是因为河里有沙洲像螳螂模样。我们果然看到河中有小块沙洲,两棵柳树在沙洲上生长。不知是柳树的根系使得沙洲存在,还是因为沙洲的存在,柳树才在那里生长。虽然它们因为生存的艰难而没有婆娑之姿,却也让河面妩媚了几分。我看不出这块沙洲与螳螂的关系,或许,前方另有沙洲似了螳螂的样。
有人在岸边垂钓,只是太远,不知道能够钓到什么。
海口的群友说,再穿过一个村子就到中新街了。但穿过这个村子让我为了难:狗太多。一路走,一路听到狗在门里狂吠,让人胆战心惊。从小怕狗,狗大约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每见我总是狂吠,甚至挎包大小的狗,遇了我也敢冲过来,凶狠狠地咧着牙冲我叫。此时,虽然狗在门里,却依然担心,它一个不小心冲了出来怎么办?因为怕狗,我误过许多景色,比如木华的老家,他们男人总是一天到晚在屋里喝酒,我想出去走走,看看村子的样子,却条条小道都有狗把守,只得作罢。又如一些旧宅,看其样子十分古朴,但走到门口,发现内有恶犬,只得放弃。这一次仗着人多,我一面提心吊胆,一面看那些土屋:褐色木门木板窗土基墙,一楼略高,阁楼低矮。这种房屋式样不知是什么地方的,在我的出生地会泽,老房子也是这般模样。不知是什么原因,小时特别想看高楼。父亲带我来昆明,看到高楼都要记本子里:四层、五层。那时真的没有太高的楼。工人文化宫建起时,我家在青龙山,站在空地上都能够看到它。同学小雄那时有了雄心壮志:等有钱,换一大摞一分钱纸币,去到楼顶抛下来,看楼下的人会不会抢。现在一分钱的纸币都稀罕了,当年那幢最高的楼,也已经爆破。文化宫虽然算不上老房子,但它在我记忆里有着这些往事,也就有亲切之味。正如那些土基房,低矮也好,幽暗也好,它们有着一种亲切。
我们在此起彼伏的狗叫声中穿出村子,很快就到了中新街,正逢街子天。街边有竹子编的背篓、簸箕,还有“草帽当锅盖”的锅盖,也有各种菜秧。卖草药的小贩那里,有一些时常可以在省中医院门前见到的草药:清晨去上班时,总会看到,三、五人围着,有人卖,有人买,有人宣传,价格均不低。在这里,那些被传得十分神奇包治肾亏肾虚腰腿无力的药就这样平淡无奇地放在布袋里。
中新街最有名的那家的牛肉菜馆没有在正街上,而且没有店名。现在还有“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食馆,真是让人觉得有意思。
饭后,沿螳螂川对岸返程。同行中有一小女孩,三岁,让她和父亲在这里搭车返回海口,她不依,兴致勃勃地要求继续前行。这一面相对难走许多,公路车多,小路灰大,因为在做节流排污工程,还有人在路边施工。
星空是海口人,她对这片地方有份难以言说的骄傲情绪,一路不停地介绍,说在上游就把污染治好,河水到了安宁段才可能清澈,因而安宁的旅游业也才能更好的发展。见了一座山,她指与我看:“那里,是不是很漂亮?”其实她在说到漂亮时,更多的是对自己家园所抱有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植入骨髓里的情感。健祥则说,现在的螳螂川真的比过去好多了,那时水非常浑浊,现在虽然不能说清澈,但已好太多太多。我是第一次看到海口段的螳螂川,它很美吗?不见得,但我喜欢这样的行走,有时真的不是为了看多么美丽的风景,只是为了看看不一样的景色,了解一下那些曾经一无所知的路途。
沿着河流,很快我们就走进了海门村。有群友介绍,说这里过去总会有人被雷电打,后来立了两只狮子,就再没有被雷打的事了。我问是什么时候立的狮子,说早就立的了,她小时候就知道这里有狮子,不过现在有一只被偷了。我突然感慨,这就是家乡的含义吧——从小见惯的物事,从小听到的故事,一代又一代地传下来。而外人,是不知道的,纵算听到,也少了那一份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