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
垂天之云,好似瀑布一样把天和海连接起来。穿过一重重云,一幕幕瀑布,他们的坐骑停在一座满是幽绿苔藓的岛上。
小夭看着周围幻境般的所在,从坐骑上跌滑下来,几乎确定了是在做梦。
“我闻,邶的味道,毛球。烈阳,獙,邶的味道。我的味道,白羽。白羽,烈阳,獙,这里。邶,这里。”左耳鼻翼急速扇动,手臂一扬画了个圈。
小夭好像听不懂左耳说的话。这一切都是幻像吧?那左耳的话自然是幻听了。脚边的小溪,水往高处流,蜿蜒着不知伸向何处。
在极北之地时,左耳不由分说地把她拉上坐骑。她不在乎左耳要把她带去哪,欢喜着有人和她一起做梦。以后,记得他的,就只是左耳和她吧?不,还有毛球。她笑,闭了眼,任泪珠一颗颗涌。
一朵乌云发着怪声急速地向他们俯冲而来,左耳立即挡在小夭面前,还看不清来物是什么时,就被一阵狂风卷到空中,再狠狠地摔到地上,他想去保护小夭,却爬不起来。
小夭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乌云,忘记了害怕。乌云有一双大海样幽深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她。小夭手缓缓伸了出去。乌云突然冲天一阵怪叫,掀起阵阵狂风,又倏然扎进海里,腾起束束浪花。像小孩在献宝,也好像在表达表达某种欢迎仪式
“这是赤宸,你爹爹的坐骑,在水里为鲲,天上为鹏。我和烈阳叫他冥。”獙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小夭后面。
小夭身体发僵,嘴唇颤抖,脚步踉跄,手按住胸口,想要感受另一颗心脏有力的跳动,没有。转身,抓住獙君的手臂,嘴巴张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阿獙看着小夭肿胀的眼睛和比那天更瘦的脸,心疼地点头,“对,他在这里。”拉住她下滑的身体。
晕倒前,小夭似乎看到防风邶似笑非笑的眼。
小夭眼皮眨动,醒了,却不愿意睁开眼睛。“今夜之后,你我陌路,此生此世我永不想再见你!”
和相柳的关系,她从未敢深想。他借着防风邶的壳来与她亲厚,她何尝不是借着邶才敢和他亲近。
知道他死时的痛,不能自己的悲念,似乎永不会散退。跟以往任何时候不同。她不能再骗自己。
她曾经恨他无情,以为一切都是交易,现在,按了按怀里的笑娃娃,小夭霎时心乱如麻。
脚步声响起,有人进来。小夭心砰砰地跳,两手紧紧握在一起,左手有个地方被挤得痛,无名指,狐九尾戒指。
像一锅沸腾的水被加入同等的冰水,小夭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却是烈阳。小夭赶紧坐起身子,不知为什么,她有点怕烈阳,比父王和玱玹加起来还要怕多一些的那种。
“来都来了,怎么不进去看?不过别怪我没有提醒你,看了也没啥意思,左右不过半条命。而且,人家也不耐烦要!”
烈阳嘲讽地扬起一边嘴角,丢下这句话就走了。出门时随手指了一下。
小夭跳下床,什么也来不及想的顺着烈阳手指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赤着的脚总踩到裙摆。
“獙君,你这是何苦?你我不过喝过几次酒,算不得有交情。”小夭要开门的手停在半空,“我这样活了,又有何意思?"
小夭挪到窗口前。虚虚地望进去。
相柳的身体一会儿变成妖身,一会儿变成人身,妖身颤抖着,一个个孔洞流出黑色的血,几个小夭在海底漩涡中见过的头透明得像虚影,挣扎着,扭曲着,好像在痛苦地死去。
小夭紧紧捂住嘴。
獙君双手伸开,大量地给相柳输送灵力。脸色越来越白。
“你该学那臭脾气鸟,甩手离开。或者,看在我们喝过几次酒的份上,给我一个痛快的了断。”
阿獙没有回答,给相柳嘴里塞了一把灵药,又用灵力把一部分药化了送到身体里。
相柳嗤笑,“我早告诉过你,你们的灵药对我没用。”一顿,突然脸色大变。“这,这是?”
“对,这是小妖的血和烈阳在海岛炼化的,你身体的毒。烈阳没有甩手离去,他这几天眼也不合地把血和毒混合炼制。”
阿獙感受到相柳想逼出身体里的药,继续说:
“你在玉山救小夭时,喂她心头血,我和烈阳就知道,你肯定喝过小妖的血,小妖也喝过你的血,不然你的血毒性如此之大,小夭在喝进去的一刻就会中毒而亡。”
相柳妖身上的孔洞不再流血,慢慢地变回人身。
“而且,如果不是你们身体里有相同的血,蛊也不会轻易地被你引到身上诱杀。不然,就算你往心脏再扎多几次丢多几条命,那蛊也解不了。”
小夭差点站不稳,嘴巴咬住衣服,双手死死地掰住窗框,指甲抠进木头里。
“噗——!”相柳把药吐出,药混着黑血扑落到他脸上,头上。妖瞳变红,“我说过,我和她再无关系,我也永不想再见到她!”
“你敢,如果你们敢,让她知道我现在这个样,我一定,我一定,杀了她!”赤瞳欲裂,妖身急剧振动,孔洞再次汨汨流血。
阿獙大惊,赶紧封了他的神识。
左耳抱拖着白羽出来时,看到小夭瘫坐在窗台下,脸上泪痕未干。嘴里“跌,跌,跌”叫着的白羽见到小夭,一脚踢过去,左耳猝不及防,没拦住,脚落在小夭胸口上,一口鲜血涌出嘴角。小夭却似乎感觉不到,缓缓起身,没有看左耳,也没有看白羽,好像没有看任何东西,摸着墙,走进门去。
獙君脸白如纸,小夭好像也没看到,直直地从他身边走过,走到床前,掏出手帕,湿了水,擦相柳脸上头上的黑污。
“他只有头能动。”小夭好像没听到。
“我和烈阳打算给他收尸,却无尸可收。我们发现一个地方黑气特别重,好像在吸收五灵之气,那天刚好月圆,强大的月华之力也往那聚集。我们过去查看,却见一颗心脏泡在一个泉眼里。烈阳立即去请冥帮忙,冥不知用什么办法使他长回那千疮百孔的肉身,并带到这里。”
似乎怒意未消的脸露了出来,小夭好想把他怒张的眉展平。只是还无暇顾及,转去妖身处理伤口。大大小小,无数的伤口。
“这里是万年海龟龟壳形成的岛,我们在这里用灵力不过是吊着他的半条命,普通药石对他的身体无用,用你血做的药他不愿吃,也有限。我怕但凡他好到恢复了一丁点能力,首先就会对自己下手。”
“也许有一天,我会尊重他的要求,帮他了结。”阿獙的话随着小夭的动作一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说你心心念念的是涂山璟,如果你无……你回去吧。”
伤口似乎怎么也整理不完,“你累了,先回去休息!”,小夭头也不回地说。片刻,脚步声往门口方向散落,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小夭终于把妖身上的伤口处理完,累得手几乎抬不起来。她给自己喂了一颗药。不能倒下。
擦净了手,走回相柳的面前,脸上的伤口没那么严重,皮肤下的肉却透出青色,嘴唇黑紫,除了眉头蹙着的一点痛怒,没一点生气,好像已经是死人的脸。
她把枕边药瓶里的药取了两颗出来,放进相柳嘴里。相柳一动不动,并不吞咽。不,不是这样的,以往他运功疗伤,也是一动不动,但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她把两颗药从相柳嘴里挖出来,放进自己嘴里嚼,趴下来,对嘴喂。还是不动。
不是这样吗?心一狠,咬破了舌尖,血和药充满了口腔,盛不住了,从嘴角流出,小夭拼命地压住唇,用舌头去顶相柳的牙关,相柳,求你了!不要跟我作对!
小夭感觉到有轻微的吞咽,然后小口小口的吸吮,最后舌头被吸住,索取。
眼泪滴落,掉在相柳眼边睫上,好像流泪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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