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一次见白菜，是在一年前，她抱着自己的小儿子，在街上溜达。穿着牛仔裤，孩子看起来很乖。好几年没见她，她比以前更丰润一些，是一个贤妻良母的形象。
我和白菜是同年生人，我比她早出生了几个月，一起上学。三年级以前，我对她毫无印象。小孩子总是对自己关注多一点。
我对她最远的记忆，是我有一天去她家里，问她一首歌怎么唱。那首歌我只会唱几句，现在已经全忘记了。她那时拍了一些照片，她妈妈拿着照片说班上一个长头发的姑娘长得不漂亮。我之所以对这件事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那个不漂亮的姑娘喜欢我。都是小孩子的事情，现在看来大可不必当真。
她家里很低洼，也很昏暗，我经常去她家里看电视，那时候家里穷，就没买电视。我爸爸后来说买电视怕影响我们学习，我认为他确实是那么想的。所以我看电视喜欢去白菜家。一个庄子里的，离的都不远，跑步前进很快就能到。上大学时候我长跑比赛拿了第一名，可能与此相关。
白菜那时候留着长辫子。头发茂盛，乌黑发亮，因为学习差，坐在最后一排。庄上一块上学的同班级的，一共四个人，我学习最好。那时候对白菜也没有过多关注，还没到情窦初开的年纪。
五年级了，长大了两岁，加上那时农村孩子上学普遍晚，白菜开始发育了，胸部隆起，很是吸引人。男孩子慢慢意识到男女有别，开始有了性冲动。这冲动可不能让别人知道，怕别人笑话，都是自己在心里藏着掖着。
白菜从来没有问我关于学习的事情，她要是问我，我肯定会耐心解答。除了偶尔盯着白菜的胸以外，我对她也没有多大的关注，当然纯粹是因为好奇。我的注意力在班上的另一个女孩子身上，甚至可以说我们班上的男孩子的注意力都在另一个女孩子身上。
那个女孩子很漂亮，学习好，唱歌很好听，声响像百灵鸟的那样干净清脆。我和那女孩子初中分到了一个班级，不过后来她变坏了，经常和一些小混混在一起。后来听说她和别人上了床，我就看不上她了。最后那女孩子嫁给我们班上的一位同学，不过我们再无联系，我不在乎她。
我在乎白菜。白菜很笨，至少那时候脑子并没有和身体一块发育。后来我们一起上了初中，开始了住校生活，每周五下午星期回家，我俩总是一起的。庄上的其他人都已经不上，出去打工，这在我们那个年代那个地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打工回来的人穿得花花绿绿，头发整的相当帅气，很吸引人。加上那时中国人外出务工的浪潮刚刚兴起，庄上很多孩子辍学就去打工了。
我家是外来户，我爸秉承了我舅爷的理念，穷人家的孩子要想出头，上学是唯一的出路。虽然我妈经常说，我要是不上学，现在早已经结婚生子了，她就省了负担。不过后来我考上了大学，看她比谁都高兴。我是我们庄上第一个考上大学的。
我爸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用我上学。生活虽然艰苦一些，但还没到砸锅卖铁的程度。白菜的爸妈和我爸的理念不一样。
白菜的哥哥姐姐都是初中没毕业下学了。她家的生活条件还是可以的，不然不至于把她养得白白净净。那光泽细腻的皮肤，洁白的像一朵白莲花，很吸引人。我呢，皮肤暗黄，一看就是一个营养不良的孩子。很多时候，人羡慕自己所不能拥有的东西，我就羡慕白菜的好皮肤，慢慢地变成了爱恋。
我们就那样一起上学，有一年的时间，这一年，白菜由一个小姑娘成长为一个大姑娘，更加亭亭玉立。庄上不少人都说她是我媳妇，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我都羞得红了老脸说不出话来，不过心里觉得还挺好。我暗暗下定决心，等我成了一名科学家或是工程师的时候就把白菜娶回家，当时也没想她到底愿不愿意。
白菜天生活泼，那样漂亮的姑娘一笑，露出一个小虎牙，天下的男人绝对都得为之倾倒。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我就是那样在白菜的笑容中迷了路。
我喜欢白菜，白菜对我的聪明也报以好感。那时我还没长开，个头还没有白菜高，看上去很文弱，不像现在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除了学习好，好像也没别的优点。
“你看你这么瘦弱，以后怎么找对象啊？”白菜似笑非笑地说。
“我又不是二十好几不长个了。”我也很没底，倒是言语上不能输。
“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对象？”白菜怯怯地问。
“就找你这样的。”我连脖子都红了。
“切！”白菜白净的脸上写满了怀疑，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后来我和白菜回家的时候，总是骑车绕到村西河边的堤坝上，在那里玩好久才回家。大人们不管不顾，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却不知道曾经的小孩子已经渐渐长大。
我亲白菜的时候十四岁，白菜也是十四岁，我俩一样大。那是在河堤，初秋的天气很凉爽，鸟儿在树丛中叽叽喳喳地叫着，好像在分享我和白菜的喜悦。我和白菜并肩坐着，她依偎在我怀里，不远处的人家屋顶上已冒起了白烟，一缕一缕的，歪歪扭扭地消失在黄昏的天空中。夕阳的光辉照在树干上，每个都拉了好长的影子，微风送来了河底淤泥的酸腐气。
我亲白菜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眼皮跳动的厉害。看得出来，白菜有些激动，脸上的红晕表明了那个少女的娇羞。她身上发着一股清香，那是少女的气息。就是轻轻的一个吻，亲完之后，白菜就跑开了。
后来有一天白菜告诉我说，她爸爸不让她上学了，她自己也不想上了，也学不会。我听了心里满是失落，劝她再坚持坚持，以后慢慢就会好。她不听，执意要跟着她姐姐一起出去。
不见白菜，生活还得继续，我不会为了白菜放弃学业，白菜也不允许。那个时候打个电话都是很不方便的，所以，自她出去以后，我们就没怎么联系了。
初三的学习还是很紧张，我也无暇顾及其他。白菜离去后内心的空虚寂寞，终日被一道道题填满。
我后来顺利考上了高中，白菜回家的时候送了我一直黑色钢笔。只是我们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了。生活的圈子的转变使两个人心里有了疏离感。那种陌生和疏离曾经让我异常难过和忧伤，相信白菜心里也不是滋味。
白菜让我好好学习，她在外奔波，终于意识到还是上学好，可是回不去了。你选择了一条道路，无论是康庄大道还是布满荆棘，总归是你选的，你怎么都得走下去。
打了工的白菜穿着时髦起来，头发也染成了黄色，带起了首饰。我还是土包子一个，虽然个头长起来，终归还是缺了些男子气概。白菜看不上我也是应该的，我们甚至都不再说类似的话了，没有了说出口的必要，也再没意义。
后来白菜在家里定了亲，对象是邻村的一个小伙子，我不认识。庄上的人都说她爸爸图人家的钱。现在想来，能有多少钱呢，不过是生活条件好一点罢了。
过年的时候，我们都回家了。定亲的前一天下午，白菜还经过我家门口，那时我正在看《平凡的世界》，有感于生活的艰难，为少安和润叶的爱情惋惜，也期待少平和晓霞式的爱情。看到最后，晓霞死了，伤心难过也不可避免。
白菜告诉我她要定亲的事情，我也没有再说什么，只能表达自己的祝福。她苦笑着，满眼的遗憾和不甘。我呢，除了无穷无尽的等待，什么也给不了她。甚至都不确定有没有那种资格。
我看着白菜从我家缓缓离去的背影意识到，我们的故事就此落下帷幕。青春也像蒲公英一般，消失在风中。
白菜结婚的时候没有对我说。那年寒假，我大一，和同学一起去了苏州打寒假工。等我回家的时候，听别人说她已经出嫁了，就在我到家的前一天。
我心里难受，是为过去的岁月。白菜嫁过去肯定会生活的不错，我期望如此。后来过年回家，见面的次数就很少了，见了面也只是稍微寒暄几句，没有多大的意义。
那次在街上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他们家也搬进了城里。她和以前一样漂亮，又多了几分成熟和妩媚。我想，她过得很好，我很安慰。虽然心里会有一些酸楚，但是也真心为她高兴。
有时候想想我还是一个人，就未免有些黯然神伤。这么多年，我一个人也就这么走过来了。那时，我大学毕业工作已经一年多，算是完成了以前的梦想，成了一名工程师（搬砖的）。见到了她的孩子，从口袋里掏了两百块钱塞给了他。眼里噙着泪水，挥手告别。
“快谢谢叔叔。”白菜温柔地对孩子说。
再见白菜，那个曾经的小姑娘。
2018年11月24日 重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