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长对凫短,这可能是读到现在算是隐藏得比较深的一个典故了。
《庄子 外篇 骈拇》里说“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故性长非所断,性短非所续,无所去忧也”。野鸭腿虽短,续长一截就有忧患;仙鹤腿虽长,截去一段就会痛苦。事物原本就很长是不可以随意截短的,事物原本就很短也是不可以随意续长的,这样各种事物也就没有必要去排除忧患了。
凫短鹤长的道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的,儒家在念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同时,总忍不住要念叨“己欲达而达人,己欲立而立人”的,推己及人几乎已经是我们比较普遍的民族性格了,于是鹤长于凫群的话,保不齐是会被劝说截截短的,而如果是凫短于鹤群的话,基本上九成九是会被要求续续长的。
有意思的是这一段接下去的“桃林牛已放”,说的是武王灭商后,“乃偃武修文,归马于华阳之南,放牛于桃林之野”。所以牛放桃林说的是天下太平,这个典故里派生的另一个成语“马放南山”应该是更通俗的。问题是,对人来说散马修牛是天下太平的盛世,但对马、牛呢?“虞坂马长嘶”可不就是一匹千里马不干预蹉跎于负盐拉车的平庸生活,遇见伯乐后忍不住地悲鸣长嘶吗?对于千里马来说,没有战斗的日子好寂寞的,这就难怪巴顿将军会说一个军人最好的结局就是在最后一场战争中被最后一颗子弹打死。
巴顿这样决绝人生观在中国是基本上无法被理解接受的。就在最近,春雨医生的创始人突发心肌梗塞猝死,一时之间关于创业者或企业家该如何健康生活的评论甚嚣尘上,而开出的药方基本上很少跳脱放松压力、充足睡眠、适量锻炼、平衡膳食的常规套路,但真的似乎并没有人关心这样的常规生活方式物理上或许健康了,但这样的生活真的是张锐们要的吗?倒是《五人墓碑记》里有过类似的质疑,“令五人者保其首领,以老于户牖之下,则尽其天年,人皆得以隶使之,安能屈豪杰之流,扼腕墓道,发其志士之悲哉?”
刻薄地说,我们善意地“指导”多少有点《庄子 内篇 逍遥游》里蝉和斑鸠讥笑大鹏飞那么高干什么的味道,“我们奋力而飞,碰到榆树和檀树就停止,有时飞不上去,落在地上就是了。何必要飞九万里到南海去呢?”(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当然,潇洒如南华子也不能免俗的在逍遥游里做了一番小大之辩,“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这跟之后的齐物论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自相矛盾的。也许“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而大山为小;莫寿于殇子,而彭祖为夭”的思想确实有点过于烧脑的,相对通俗的表达可能是:“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