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是在松滋最东边的一所农村小学,教室后面是一个鱼塘,鱼塘旁种着许多的垂柳,总有鸟儿叽叽喳喳地栖息在上面。下午的第一节课是书法课,我们练完字都跑到池塘旁去洗毛笔,也许是因为鱼儿喝了太多墨水的缘故,我总觉得那些鱼儿都特别有灵性,在10岁少年的眼里,那些鱼儿是不该用来吃的。在那样一个安静灵秀的地方,我度过了一段有趣的童年时光。那份独属于乡间的快乐,永远深藏在我的记忆里,清晰如昨。
六一,全名王六一,是我的小学同学,因为生于六月一日,所以就取了这样一个名字。现在想来,简单的名字才是最让人记忆犹新,因为一晃近30年过去了,我能记住的小学同学名字也没几个了,除了班花及几个成绩好的之外,也就还记得他的了。
六一个子不高,应该说比较矮吧,因为,在某位同学曾经的作文里,是这样描述他的——“六一是我的同学,他的名字是数字也是我们最喜欢的节日,他长得很短。”六一成绩不好,但六一人缘却很好,因为他总能带来一些在当时看来特别有意思好玩的东西,对于80年代的小学生来说,能够吸引他们的除了吃的就是好玩的了,似乎,现在也依旧通用。
六一,会用铁丝yu(第二声)成一把“手枪”,用橡皮筋裹上一颗纸做的子弹,打在身上生疼生疼,他曾经偷偷地用这把枪打过我们最讨厌的一位老师,所以,一仗成名,虽然,在成名之时,他脸上也印上了清晰的手指印。但是,直到今天,我也记得当时班花趴在他旁边问他疼不疼的情景,着实让人羡慕。那时,我好想我也能如六一一样勇敢,只是,我不是六一,我是那个时刻准备着为共产主义事业贡献终身的有为青年三好学生。
六一还会缝沙包,我们的沙包都是妈妈帮忙缝的,用大米或小麦做的填充物,玩不了几下,米或者小麦就会流出来,而六一是自己缝的,因为我亲眼见过他带着顶针缝着沙包,并且用的是楟骨子子做的填充,针脚真细腻,沙包也特耐玩。
六一还有铁环,他第一次滚着一个铁环来到学校,那一刻,他就如同一个明星,大家都示好与他,好能借着一玩,有天中午,他把铁环借我,让我滚回来再滚回来,那一刻,我看到同桌羡慕得口水落了下来,只是,直到今天我也搞不懂,铁环又不是吃的,他怎么会因此而留口水。
六一还是个运动健将,“斗基”(用手抱着脚踝,单腿立地,用膝盖去进攻对方)高手,大败全校无敌手;“板波”(把纸叠的方形的一种玩具)他也是一把好手,他的书包里总是装着一堆赢来的“波”;玩弹珠更是一把好手,他眼睛一xu,瞄得特准,反正他总有一大把玻璃弹珠;他还特会“抓子子”,那时,我们总是盼着家里的碗摔坏了,这样我们就可以把“碗兜子”磨成一颗颗漂亮的子子,只是,不管你磨得有多么漂亮,最终这些都是属于六一的。
六一还会做饭,特别是蛋炒饭,我记得有一个周末,六一邀请了几个同学去他家,他从鸡窝里掏了两个鸡蛋,娴熟地打在碗里搅匀,然后将罐头瓶子里的猪油舀了一块放进烧热了的锅里,然后用锅铲铲了几铲现饭,猪油的清香加上鸡蛋的浓香,那一刻,我真的咽了好几口口水,看着他家矮小的灶台,我心想,我家的灶台怎么那么高呢,要是和他家的一样就好了,我也就会炒饭了。虽然,一年之后,我也学会了做蛋炒饭,但是,那一顿蛋炒饭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蛋炒饭。
六一会的很多,可他就是不会学习,所以,注定他是经常挨批挨打的角色,不知道他挨了多少巴掌,可他依旧是那个倒数第一。可这丝毫不影响他,他依旧享受着别样的快乐,他用他粗糙而又灵巧的小手,带给我们至今难忘的快乐。临近小升初考试,大家都特别紧张,毕竟那时没有实行义务教育,考不上就意味着你只有回家,我看得出六一脸上的焦虑,虽然他嘴里说:“没事的,反正我是考不上,刚好可以回家喂鳝鱼。”
1992年的六一,是我这生过的最后一个六一,全班30多个人,只有六一不是少先队员,我将我的红领巾戴在他的脖子上,那一刻,六一笑得很甜,阳光下,他笨拙地行了一个队礼,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一个队礼。毕业了,大家分开了,六一没有考上初中,他将他的“枪”、他的铁环、他的弹珠、他的子子、他的沙包还有那些纸叠的“波”都送给了我们这些所谓的好学生,他说:“以后我就回家喂鳝鱼了,这些东西也没人和我玩了,我就送给你们吧!”我们大家默默地接过他送来的东西,我收到的是那个铁环,只是我一直放在家里没有拿出来玩,后来的某一天,那个铁环被我弟偷偷地拿出去,再也没有找回来,于是,我狠狠地揍了他一顿,此生,这也是我唯一一次揍他。因为,他弄丢了铁环,于我而言,似乎也弄丢了我眼里的六一。因为,那年毕业后,六一没有在家喂鳝鱼,和家里的亲戚出了门,从此之后再也没有联系。
六一走了,我们也上初中了,就再也没有了六一。于是,看着小学生们在六一,穿着漂亮的衣服,系着鲜艳的红领巾表演着节目,我总是有点羡慕,羡慕他们的无忧无虑,也会想起六一,那个不知身在何方的六一。
如今,我们业已奔四,过着并不容易的生活,从曾经的踌躇满志到后来被一巴掌打回现实,慢慢地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淡漠了野心,平淡地从田埂上走进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城市里,连自己的孩子也不再过六一,可我依旧怀念“六一”,更加怀念那个“长得很短”的王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