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詹姆斯到昆德拉,小说艺术在结构艺术、形式艺术经历了变革,而这两位文学大师都谈过小说艺术,从《亨利詹姆斯以来文学评论的发展》到《小说的艺术》中仍能发现许多共同点,而这些共同点会让我觉得这就是小说真正的关键,也是小说的核心。亨利詹姆斯是英籍美裔小说家、文学批评家、剧作家和散文家。大师米兰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我相信很多人都知道。在我们窥视大师的智慧的同时,也要思考小说艺术真正应该注意到什么,还有什么是不变的,基础的。
《亨利詹姆斯以来文学评论的发展》中提到可以争论的小说作品会显示出在它背后的一种理论、一种信念、一种自我意识一一显得它是某种艺术信仰的表现,是选择与比较的结果。那么我们就会发现,如果小说在丧失原有的某些性质而注定会损坏,那么必须意识到丧失某些性质,添加自己的艺术成分的利益能补上损坏之处。
两本书的第一个共同点是艺术的生存需要争论与实验。如果无法对艺术提出特殊意见,好恶不分,那么这个时代未免会显得沉闷。《亨利詹姆斯以来文学评论的发展》中讲了从以前的艺术作品来看,所有的艺术作品都是以潜在的信念为核心的。可见系统的阐述大有裨益。而《小说的艺术》第一部分,即受到诋毁的塞万提斯遗产在长达几个世纪的争论下才脱颖而出。后来博尔赫斯写过一篇关于塞万提斯的小说,名叫《〈吉诃德〉的作者彼埃尔·梅纳德》,而这就是一部实验性的深层次探索作品,而中国第一位诺贝尔文学奖作家莫言在《蛙》中也进行自己对堂吉诃德所传达的深层次探索。我们不难发现,一篇好的小说,会让你觉得很有趣,诙谐的小说可以提高可读性,但是诙谐的小说不一定顺利地被认为合乎正统。
两本书的第二个共同点是小说艺术虽然是虚构,但是绝对不能放弃真正企图再现生活的权利。一部小说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它确实企图再现生活。小说作品需要理智清醒,不能扼杀小说存在的企图。《亨利詹姆斯以来文学评论的发展》中詹姆斯认为我们必须相信所刻绘的图画就是现实,书写的情节就是历史,这就是小说艺术所作的概括。
如果是一个作者的话,更能体会到小说的素材来源于各种文献与记录,一些优秀的作家会满脸自信,以历史学家的口吻来讲话。也有一些优秀的作家会泄露出自己的底细,从而让读者感到真实,然而这些所谓的真实在作者的脑海之中是虚构之物,这是对神圣职责的背叛,是一种极大的犯罪。而作者眼中多半会觉得自己追求到自己所谓的真实,在我们认同它是否真实之前,它的地位绝对不如历史。然而当这种背叛被认可之后,小说的艺术追求不再只是真实的真实,而多一份认可的真实。而这两种不同的作家会因为自己不同的方式对历史的考证而感到光荣,两种不同的方式在于是否加上想象,但最后都要落到实例来说明过去与人的行为。也许是后者收集素材要比前者困难的多,从而使后者的身份更加崇高。直到现在,米兰昆德拉在《小说的艺术》中提到小说审视的不是现实,而是存在。而存在并非已经发生的,存在属于人类可能性的领域,所有人类可能成为的,所有人类做得出来的。小说家画出存在地图,从而发现这样或那样一种人类可能性。但还是要强调一遍:存在,意味着:“世界中的存在”。所以必须把人物与他所处的世界都看作是可能性。在卡夫卡那里,这一切都很清楚:卡夫卡的世界跟任何一个已知的现实都不相似,它是人类世界一种极限的、未实现的可能性。
我认为,现在小说的存在也是一种被认可的现实,它不一定是真实的,但它也不会放弃真正企图再现生活的权利。
第三个共同的特点是小说作品不仅必须被认为是艺术的,而且必须被认为确实是非常具有艺术性的。否则作品会显得过于轻浮,不足以诲人,不能够娱人。这时就会有作者为了突出艺术性,对皆大欢喜的结局充满敌意,甚至有些情况之下,任何结局都不会出现。这的确是一种高级的形式,和提供结局的机械工艺品截然不同,它足够自由、足够严肃。但如果观念的联想与思想的深度不协调,类似这种的形式会使作品本身难以承受,变得扭曲。而这种扭曲的小说与所有信手涂鸦的图画和被糟蹋的大理石一起,都被扫进了那被人遗忘的深渊。
小说唯一的义务是它应该是有趣的,不需要用各种条条框框来限制它,这一点和自然科学大有不同,自然科学的理论会有前提限制,在不同的领域,只能用不同领域的知识。自然科学的理论成功的程度取决于这个理论可以推出多少的理论,或者它本身的实用价值。而小说成功的程度取决于多大程度上揭示一个独特的心灵的与众不同之处。根治最广泛的定义,一部小说是一个人对生活的直接印象,这首先构成了它的价值,而价值大小取决于印象的强度。
第四个共同的特点是在小说艺术创作中,人物必须真实。现实生活中就必须有这么一号人,人物必须轮廓鲜明,但是详细的去描写却不是个好的办法,我们需要提高精确性,捕捉住那些能让我们产生共鸣的特点,也就是说,我们在得到直接的个人印象之后,去关注自我,描述典型即可。米兰昆德拉提到任何时代的所有小说都关注自我之谜。一旦创造出一个想像的人,一个小说人物,就自然而然要面对这样一个问题:自我是什么?通过什么可以把握自我?这是小说建立其上的基本问题之一。
真实的气氛一一细节刻画的坚实性是小说中最重要的优点,其他所有优点都会无可奈何地依附于它。为了去塑造这种真实的氛围,作家需要捕捉到现实图画中的光彩、景物、轮廓、表情、外貌、实质。《亨利詹姆斯以来文学评论的发展》中詹姆斯也讲到作家写再多的笔记也是不够的,全部的生活都在召唤他,而要描绘最简单的情形、最短暂的幻想也变得极其复杂。
很多人会觉得小说的一部分是故事,又因为某种神秘的原因,另一部分又不是故事。故事这个术语,假如他们表现任何东西,它表现了小说的主题以及观念和出发点。这个意义上,故事就是小说的主题和出发点,从而说明它是区别于其有机整体的某种因素。贝桑先生认为,一个故事必须由“各种冒险轶事”构成,否则算不了一个故事,就是因为没有由冒险轶事构成的小说,故事与小说又是互相对立的,从而有这么一个结论。但是《亨利詹姆斯以来文学评论的发展》中亨利詹姆斯先生批评了这个结论是没有阐述清楚的,因为冒险轶事这个说法本身就无法识别,无法标记。
第五个相同点是认为小说存在的理由相同。米兰昆德拉在《小说的艺术》中提到小说的存在理由是要永恒地照亮“生活世界”,保护我们不至于坠入对“存在的遗忘”。也正如赫尔曼·布洛赫所说,发现惟有小说才能发现的东西,乃是小说唯一的存在理由。亨利詹姆斯则是认为书写的情节就是历史,小说艺术必须再现生活,从而让我们永远铭记。
这五个相同点是小说中写作的基础,从詹姆斯到昆德拉,这举出来的五个基础一直没被改变,可见它的重要性,如果背离一点,就会要注意到像文章开头所提及的那样,必须有足够的添加自己的艺术成分的利益能补上损坏之处,但我相信这几乎不可能做到。小说艺术不是一成不变的,没有任何事情是一成不变的,但终究都是在这几个基础点上开出新的花。我们在想着种什么花的同时,也要想着土壤的质量,只有基础扎实,才有机会开出更绚丽的花,这是种花的关键。同理,那些基础是不能违背的,他们是小说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