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关于雨天的记忆

小时候,最不喜欢下雨,因为但凡下雨,我就必须戴上那顶令我无比厌恶的草帽(在我童年的记忆中,草帽是和土气、贫穷联系在一起的),穿上那双硕大无比、跟我的身高完全不合比例的黑色雨鞋(为了保证我的雨鞋能多穿几年,妈妈给我刻意买大了好几个码,以至于我只须轻轻一踢,鞋就可以自己从脚上脱落下来)去上学。

记得那时候,我是多么渴望能有一把雨伞呵,我曾经无数次地梦想着自己拿着一把漂亮的,和其他伙伴们一样的雨伞,最好是天蓝色的,上面撒着均匀的小白花,如果可以,我愿意用任何东西去交换!可是,我没有,我甚至连开口向父母去索要的勇气都没有。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尽量避免在雨天穿戴它们。多少个雨天,我会趁着家里人不注意,急急忙忙地冲出家门,装作是忘了的样子,淋着雨去上学。即使淋成落汤鸡,也好过被同学耻笑!

是的,耻笑。那时候的我,既敏感又自卑。记得当时班上有一个女生,她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家里条件特别优越。她永远可以穿着各式各样漂亮的衣裙,梳着神气活现的辫子,以无比傲人的神态和表情对我说话,在我面前从不掩饰她的优越感。她经常会笑话我的衣服,因为我当时穿的确实不像一个女孩子,因为我有一个哥哥,所以我在十岁以前从来没有过自己的衣服,都是哥哥穿着嫌短的衣服,被我继承下来,不到彻底穿烂,这件衣服是不会离开我的。那些绿绿蓝蓝灰灰的衣服,没有一件是我喜欢的,可是,那时候的我,又有什么能力去抗争呢?我最恨那个女孩子提起我的衣服,可是她几乎每天都会利用课间来取笑我,再加上很多男生的起哄,我常常会有一种想要钻进地缝的感觉!那时候的我,所有的委屈只能往肚子里咽,自尊心又不能允许自己在人前流泪,我能做的只是咬嘴唇,把嘴唇咬得一次次出血,可那也无法抵挡心里的痛……

记得有一次,我实在忍无可忍,回嘴说:“你神气什么,我外公是皇帝,比你们家有钱多了!”七岁时候的我们,都觉得只有皇帝才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财富,而我,为了堵住这些恶作剧同学的嘴,让他们放过我,已是完全丧失了理智和逻辑!他们果然愣了,暂时停止了嬉闹和取笑,跑到一边去窃窃私语了。还没等我彻底松口气,那个女孩又带领了一大帮同学过来,神气活现地说:“你说你外公是皇帝,那你就给我们证明一下。明天你带着你外公的黄袍过来给我们看看!”当时我的脑袋嗡的一声,除了恐惧和慌乱,再也没有了其它思想。接下来的几节课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我的大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声音:“怎么办?怎么办?”整整一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在去上学的路上,我忽然做了一个决定——逃学!我不敢去学校面对这些同学,我不愿看到他们一张张写满鄙夷与嘲笑的脸!我躲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远远地望着学校,校门关上了……上课铃响了……下课铃响了……我的泪一滴滴地滑落,没有声音,整整一个上午,我的脸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直到现在回想起来,我似乎都能看到那个孤独的小小身影,感受到在那个上午,她曾经是怎样的绝望与无助……

当天中午,我就发起了高烧,一直昏睡不醒,等再回到学校,已是一周以后了,同学们似乎也把这事忘记了,再没有人提起。平生唯一一次的逃学,也因为我适时的生病而被遮掩得天衣无缝,无人觉察……

事情会过去,创伤却一直在——记得哥哥上班后,拿到工资的第一个月,我们兄妹两个跑到街上,狂买一通,在短短的两个小时里,就花光了所有的钱!父母对此十分不理解,甚至有些愤怒,而我却觉得理所当然;自女儿出生后,我基本上是以平均每个月一身漂亮新衣服的速度在为她添置行头,老公对此曾颇有微词,而我依然故我。为什么,还能是因为什么?童年的匮乏感,童年的无力感,我,一直,背到了,现在……

好吧,看到了这一切的缘由,那么,也到了该放下的时候了……我的过去无法改变,我的未来,我可以自己去创造!

面对自己,我已经可以微笑。甩甩头,我继续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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