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等待,恰逢花开
提起张茂渊大家或许都会觉得陌生,但是说起张爱玲大家应该是不陌生的,甚至可以说是熟稔的。而我说的这位正好就是她的姑姑。在张爱玲的笔下,她的姑姑是湿凉的,甚至可以说是薄凉的,张爱玲打破了玻璃,她首先关心的是玻璃;对于张爱玲的弟弟他也是不喜的,甚至不愿留他在她家吃顿便饭。或许正是看多了张爱玲对她姑姑的描述,我们会觉得她是有距离的,是有些薄情的。
但是正是这样的一位女子,她的情感世界却让人唏嘘不已。张茂渊是一位奇女子,她的情感世界一如她给人的感觉,是有距离的。他用半个世纪的等待,才等到自己的归宿。沈从文说:“在最美的年华 ,遇见一个最值得爱的人。”想必这也是他心目中最美的爱情,不求青梅竹马,不求两小无猜。只求在生命的某个对的时间,某个对的地点,遇到一个对的人,从此相濡以沫,最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张茂渊似乎没有这种幸运,受到上帝的眷顾。她在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了一生最值得爱的人,但却不能就此相知相守,相惜相伴,相偎相依。而是在经过了半个世纪的漫长等待,在自己年老色衰的时候才得以与自己深爱的人相守在一起。
席慕容说:“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人们仿佛都愿意把自己最美丽的一面展现在爱的人面前。上帝给了张茂渊这样的机会,让她在最美丽的时刻遇见了她生命中的那个他,这是何其幸运啊!可是上苍似乎并不眷顾她,在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后,她早已不复当年光景,只能用自己衰败的容颜来面对最爱的人,这又是何其不幸啊?
人们常说“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我爱你,就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在你面前,让你记住我最美的时刻,惟愿我在你心目中永远十八岁。好像古往今来的女子都是这样想这样做的,汉武帝的李夫人在病入膏肓时,武帝前来探视,她以帷帐遮面,任武帝怎么说,她也不见武帝最后一面,只因她想把自己最美的容颜留在武帝心中,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病重时凄惨模样。后来李夫人香消玉殒,武帝久久不能忘怀,甚至不惜要道士招来其魂魄与其相见。甚至午夜梦回时他念到的也是那位绝世而独立的“北方佳人”,想的也是她“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绝世容颜。李夫人是幸运的,那张茂渊与其相比是多么的凄惨。一个女子甘愿把自己的一生押在一个人身上,需要多大的勇气,需要承载多少的相思泪。杨过与小龙女一别十六载,他叹到“黯然销魂者,为离别而已矣”。可他的等待至少是满怀希望的,她有准确的时间。而张茂渊的等待是无望的。她的那个他是在自己的妻子死后才娶的她,如果他不幸早逝,那张茂渊等待的又是什么呢?王宝钏苦等寒窑十八载,当迟暮的她从寒窑里走出,她以为她的等待已经花开,她经过了漫长的考验,终是柳暗花明,但谁知,她看到的是他的不忠,是站在他身边貌美如花的代战公主,她的等待经过了时间的考验,她守住了自己心,她守住了他们的誓言,却无法守住薛平贵的心,这场等待终是无望。戏曲中说薛平贵有情有义,功成名就归来,接王宝钏出寒窑,进王府,封她为皇后,他成全了王宝钏的等待,使我们误以为她的等待最终花开。但戏曲却没有告诉我们,王宝钏十八年的等待只换来十八天的相聚。十八天后,苦尽甘来的王宝钏香消玉殒了。十八年的漫长等待早已使她心力交瘁,支撑她的不过是他给她的誓言,而薛平贵与代战公主的出现,无疑是对她最致命的一击,他们的出现让她的等待变成了一个残忍的笑话,至此,她油尽灯枯,在十八天的团聚后离开了这个冰冷的世界,结束了这个笑话,也成全了薛平贵,让他脱下了道德的枷锁,从此能够与代战公主安心生活。王宝钏的等待是十八年,张爱玲的《半生缘》中,顾漫桢与沈世钧也是在错过十八年后才见面,在见面时也只是悠悠的说了一句让人痛彻心扉的话--我们回不去了。幽幽十八载,说出来就觉得沉重,更何况是一个人的漫长等待,相隔千里,相思几许?
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张茂渊的半个世界的等待又是多少个春秋呢?这场漫长的等待以张茂渊在迟暮之年如愿嫁给李开第结束。这场残忍的等待,使人众说纷纭。有的人欢呼有情人终成眷属,在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还能守住那份情,最终偕手白头,该是一个怎样唯美而浪漫的传奇;但有的人就不禁质疑这份等待:在经过半个世界的等待后,年轻时的那种热烈炽热的爱还在吗?面对彼此皱纹纵横的脸庞,他们还能如往昔一样缠绵悱恻吗?而那个他真爱她衰老沧桑的容颜吗?如果不是,那这场等待又是多么的残忍。那她又会不会成为第二个王宝钏呢?一个女人把自己最美的年华都用在了一场无望的等待上,到头来等来的却是一场空,也只是徒留追忆而已。人永远不可能对别人的痛感同身受,你不是别人,没经历过那种痛,你又怎会理解其中的心酸痛苦呢?可是幸福,就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我们或许会觉得这场等待残忍,但在张茂渊看来那也许是她最美的幸福。在一生最美的年华里遇到对的那个人,再用一生最美的年华去等待一个人,在满头白发的时候穿上嫁衣,在上帝的见证下,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等了一辈子的人,然后挽上他的臂膀,从此琴瑟和鸣,并肩看夕阳西下,看云卷云舒,听花开花落。
等待是一场豪赌,输的人,输掉的岂止是一个爱人啊!她输掉的是最美的青春,输掉的是那份无怨无悔的爱,甚至是爱人的能力。赢得人,最后也是伤痕累累。等待最美但也最伤人,就像罂粟一样,怒放着生命,吸引着众人,带有一种绝望的姿态。
你听,谁的等待如落花飘零落地?跌碎了满地的芳心。你看,谁的等待如野草般在雨后疯长?长成了一种向上的姿态,寂寞而又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