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金陵古城,印象最深是为燕子矶。燕子矶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朱元璋进南京城时,在此登岸;乾隆爷六下江南,三登燕子矶;鸦片战争时,英国侵略军也选在这里登陆。
燕子矶也是当年南京大屠杀浩劫的主要场地之一。1937年冬季,从城中逃出至燕子矶的军民,面对滔滔江水进退维谷,被追赶而来的日军纷纷射杀在滩涂及岸边的芦苇荡中,死伤数目五万过上。今日的燕子矶公园内仍立有当年遇难同胞的纪念碑。
而我认识燕子矶,并不是在上面这些历史中,而是在曹启泰的书里。书中写道曾经意气风发纵横主持界的他,因轻信合伙人,率性而为,经商赔了一亿多台币,还负债六千万,事业前途渺茫之际萌生轻生的念头,就跑去燕子矶。
为何选择这里呢?刚才说到燕子矶是兵家必争之地,因其地层陡立,乱石穿空,居高临下,凌崖当风,后来一度成为“自杀胜地”,常有失意者在此自寻短见。
当债台高筑的曹启泰站到这里时,他看到了一座石碑,上面刻着一行字:想一想,死不得。这块碑上的字正是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先生手书。据说当年他在燕子矶附近的乡里办学,听闻不少失意人在此跳崖,十分惋惜,带领学生立下劝诫碑,背面还有几句柔风细雨的话,挽救了不少本已生无可恋打算轻生的人。
曹启泰读完碑文,面对矶下涛声万里,烟波浩渺,几叶小舟在洪涛沉浮,恰似人生江水之跌宕起伏。谁能一生平如镜湖?从高峰跌下的滋味固然不好受,但就此终结生命,必然是对身边人的不负责,一直支持关爱自己的家人和那些借钱给他救急的朋友,都是一种辜负。于是,他放弃轻生念头,用加倍的努力还清了债务,还出了一本书,书名正是燕子矶峰顶上的那块石碑,在你看着你的人生江水时,我要挡在你面前,告诉你亿万次——《想一想,死不得》。曹启泰将人生低谷变为生命财富,又写下另一本书叫《一亿六千万的人脉存折》,讲述如何以平日积累的人脉,用信用获得涅槃重生的故事。
曾经这本《想一想,死不得》也是劝诫我的燕子矶那块碑。彼时我亦处于人生迷茫,因奶奶的病逝心情低落,跟多年老板也搞得不欢而散,赚的第一桶金在股市深套,原有结婚计划的两年恋情无疾而终……可谓事业、亲情、爱情、财富的多重丧失,对于未来一片茫然,也不想工作,终日看书发呆。
就在这那个当口,遇见了《想一想,死不得》,书中曹启泰在负债累累之时,还是下决心动身去了美国,开始了长达半年的旅行,用世界的眼光观想,并且,用脚证实。回来后他将旅途的感悟写成了这本书,最后一章就叫做“生活是一次大旅行”。
合上书的那刻,我的心也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我要出去走一走!当机立断,订了去巴黎的往返机票。
那是我第一次出国,没有跟团,也没有太复杂的旅行计划,只是想了几个一度向往的城市,除了法国,还有时间去意大利,去坐一下如童话般的贡多拉尖舟;再到文艺复兴之城佛罗伦萨,看看《冷静与热情之间》小说中那对失散恋人约好十年相会的圆顶大教堂(那曾经也是我和男友的约定,虽然他失约了);还有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乡,维罗纳小镇,到名著中的阳台站一站,想象下剧中的台词;在塞纳河边喂喂鸽子,到电影《天使爱美丽》里蒙马特的那间咖啡馆喝一杯,最后爬上埃菲尔铁塔鸟瞰巴黎全景。心中这样憧憬着,就出发了,也是12月的冬季。
那趟旅行并不顺利,历经一路波折。准备出发前发现回程票没算对时差,买的机票是还未降落的日子,特价票不能退只能作废重买;戴高乐刚下飞机,行李箱被摔裂,轮子仅剩一个,第一天就大开销了几千块买了新箱子;蒙马特是高地,去咖啡馆的路上坡陡又积雪,滑了好几跤,好狼狈;威尼斯发了大水,靴子浸湿,只好买双套鞋穿,那可是冬天啊;圆顶大教堂在装修,最终也没能登顶;选了一个幽静的青年旅社,深夜却来了一个吵翻天的英国少年旅行团……
尽管如此,当我的脚终于踏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心里还是充满着清冽爽朗的新鲜。上海是个见不到雪的城市,当我走在鹅毛大雪花漫天飞舞的香榭丽舍大街上,周边听不懂的拉丁语系,街上捧着咖啡拥吻的情侣,凌晨广场上闪着彩灯的旋木,雪夜塞纳河畔小饭馆打工的北京小伙子送我一把伞,卢浮宫隔壁小巷里给我指地铁站怎么走的中国姑娘,蓬皮杜艺术馆排队进场时用英文聊了半天,却从一个熟悉的象声词里辨认出是老乡的上海女孩,带我去了留学生宿舍,还一起共进晚餐,相谈甚欢……这些旅途中的邂逅与惊喜,犹如散落的珍珠,被我有幸俯首偶拾。
临走的前一天,我突然收到分手男友的短信,他说:“在网上看到你的照片了,没想到你一个人去了欧洲。听说巴黎大雪,小心着凉。虽然分开了,还是忍不住关心你……我的世界曾经有你,我很幸运。”收到这条短信的那刻,所有的不甘都释怀了。“好爱不费力,真爱都勇敢。”我们是姐弟恋,他扛不住家里的压力,我不怪他,不能坚持到最后,也许是我们不够勇敢,也许是还不够爱。曾经给过彼此的快乐,就把它埋在记忆里,或飘散在风中吧……
为期半个月的短暂旅程结束了,我恋恋不舍踏上归途。巨型金属大鸟载着数百名乘客平稳地在云层中穿梭,昏暗的机舱里人们沉浸在睡梦里,只听见均匀的呼吸声。不知沉睡了多久,我醒来,扯开眼罩,处在时差中,不晓得外面的世界是黑夜亦或白昼。
正好坐在靠窗的位子,我将舷窗拉开了一条缝,朝外望去,刹那间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湛蓝的天空下飘浮着滚滚云海,每一片云都千姿百态,你可以尽情展开想象力,有的像茫茫群山,有的像觅食的羊群,有的像奔腾的骏马,有的像飘浮的羽毛,有点像整齐的鱼鳞……云海深处闪耀着神奇诡异的光彩,幻如仙境。再高明的画家也描绘不出这云展云舒,再伟大的预言家也难以预料这纵横捭阖,再优秀的作曲家也弹奏不出这震慑人心。
你所有为人称道的魅力,不及我第一次遇见你。面对大自然的广阔神奇,人类的烦恼显得多么微不足道。我缓缓舒出一口气,该是对那个郁郁已久的自己说再见的时候,谢谢你的陪伴,承担了那么多不快乐,但还是要跟你告别了!
回来后的我,仿佛变了一个人,积极地生活起来,我要把那些被荒废的时光拾回来。曾经因为各种借口拖延着没有实现的梦想,和一直想做没有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都要通通去完成。我去报名读了心理咨学,虽然没有陶行知先生那么大的力量,做不了燕子矶顶峰那块碑,但至少我可以做碑后那行栏杆,陪伴一些人走过他们人生的低谷,在迷雾中独行心必彷徨,能扶到一行栏杆,也是种慰藉罢。每个周末我都全天上课,工作日还能神采奕奕,身边的朋友惊叹道,你怎么精力那么旺盛?殊不知,一个到过“燕子矶”的人,哪怕没有真正站在那块碑前,也已经受过了人生的洗礼。
2011年,我顺利拿到心理咨询师二级证书,从接听心理救援的公益热线做起,慢慢开始有个案找到我。考证书不是我学习的主要目的,通过学习心理学和参加公益活动,让我对人性有了更深刻的解读,也学会更包容、悲悯生命。心理咨询既是一种助人,也是一种自我疗愈、自我成长的过程。我感谢自己这个决定,在后来的生活中无数次照亮我前进的路。
有时豁达看起来像是无奈之下阿Q式的自娱自乐,但一个能自娱自乐的人,通常运气不会太差。如今,那个曾经迷茫消沉的我已经渐行渐远,偶尔还是会回头看看自己一度萧索的背影,告诉她,现在的我很好!放心离开,不要回头。
附个人简介:
陆宁,曾是广告人、媒体人,现为自由撰稿人、心理咨询师、业余厨师。 不求提笔安天下,跨马定乾坤,但求做一个与自己赛跑的人——To be a better 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