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在日本留学期间,一个人去了很多地方。亲人好友总提醒我注意安全,毕竟失联的人太多了。有他杀,也有自杀,这让旅行总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每一次旅行都是对生命的反思,每一道风景都在追问旅行的意义。你我的旅行不该是对生活的逃避,而要向死而生。愿逝去的生命能魂归故里,愿你看过风景能平安归来。
从东京新宿站乘坐夜行巴士,第二天早上到达青森县八户市。在洗手间里描眉画眼一番,马不停蹄地换乘开往种差海岸的JR,睡眼惺忪依旧。
到达鲛站,步行5分钟换乘种差海岸观光巴士,终点是种差海岸JR站,定好的民宿就在那儿附近。一路会途径苇毛崎展望台、大须贺海岸、白滨海水浴场。
经过一站,到达芜岛。下车,开始今天的徒步旅行。太阳,像身披五彩霞衣,脚踏七彩祥云的至尊宝,加持着原本就很生动的万物,令其更加光彩照人左手边是绵延向前的蔚蓝色与岩石灰相碰撞的海岸线,我将沿着它走向终点。对于一个土生土长的内陆群众,这兴奋,强过站在游泳池边不知多少倍。
芜岛是黑尾鸥的天堂。黑尾鸥在日语中写作うみねこ(海猫),可能因为它们发出“喵喵”的声音就像猫一样。每年三月到八月之间,数以万计的黑尾鸥成群结队来这里繁衍下一代。 在这里,黑尾鸥才是主人,而游人们只能客随主便,任由它们侧着脑袋观察,扑棱着翅膀调戏。在八户的神秘信仰中,黑尾鸥是芜岛神社中供奉的弁财天的神使。打狗也要看主人,打鸥,也要有勇气得罪带来财运和人望得弁财天。
从芜岛到苇毛崎展望台,我走了不止一小时。走在蜿蜒的沿海公路上,海像个傲娇的小媳妇,离我忽远忽近,有时,会被路边的人家完全遮挡住。我有些羡慕地想,这不就是海子说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吗……
途中可以看到耸立在草原上的鲛角灯塔,站在上面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太平洋和飞驰而过新干线,也可以抬头看看天,心想杰克和肉丝在这里摆出泰坦尼克的经典造型也不错呀。
天之涯,海之角,愿我一人,在此终老。
当登上苇毛崎展望台的时候,我不争气地这么想。太平洋在面前180度铺展开来,碰撞在狰狞的黑色海岸上。
突然想起日本民间传说中那个失联的渔夫。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渔夫过着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宁静生活。直到有一天,他遇上了命中注定的那只海龟,正被一群乳臭未干的小毛童们欺负。太郎救下海龟,并和它一起双双把家还。
那是龙宫!
海中自有黄金屋,海中自有颜如玉。金碧辉煌的宫门中款款走出一位貌美的天仙,唤做乙姬。肤若凝脂,手似柔荑,俏眼含波,朱唇欲语。如果不是那次任性得吵闹着要回娘家,太郎也许会拥着如花美眷在龙宫中度过一生。
回到了岸上的太郎简直都要怀疑是不是这只老龟把自己驮错村儿了。这不是他记忆中的渔村,也看不到熟悉的二狗,他奇幻的经历还来不及向瞧不起他的次郎炫耀。他很憋屈。突然,想起乙姬送他的那个“玉手箱”。
失魂落魄的太郎打开了箱子。
“啪嗒!”
刹那间,他感觉到肌肤的水分不断蒸发,有浮光掠影从他身上穿过,飞出,如同梭子般,刺痛着太郎的每一寸神经。我想,他一定明白了女人是招惹不起的,乙姬是有多生气,才会连他的岁月也一并剥夺。
本该漫长宁静的岁月弹指间灰飞烟灭,是对救下一只海龟的浦岛太郎最大的讽刺了。机缘巧合,他将懒散的一生过成了阴谋。
有人选择在镜花水月中结束生命,有人选择看过看破后踽踽独行。我想,我是要回去的,无论前面的风景多迷人,无论回去后的世界多么难以应付。掏出防晒霜再抹上一层,还要前行啊。
左手边是海,右手边是沙滩,再远处是草地,环海公路,前面是看不到头的沙滩,后边还看得到苇毛崎展望台。360度,没有一个人。
一个人拥有一整片海滩本来是很奢侈的一件事。我掂着鞋,拽着裙角,满脑子想的却是暴尸荒野,是失联失踪。
罢了。有时候,没有一个人倒比有人更安全。想想江歌遇害,不正是前有凶手捅刀子,后有挚友“捅刀子”吗?
海浪湧起白沫拍在沙滩上,留下活蹦乱跳的小虾米。如果是老天拍打过来,又会放过谁?
拧着在白滨浴场弄湿的裙子,我坐上去种差海岸站的JR。斜对面那个淡绿色的房子有我定好的榻榻米房间。“闪闪发光石桥民宿”,果然非常干净。
窗户外是连接着大海的草原,清晨起来拉开窗帘,真好可以太阳从海里探出半张脸。而现在,趁着落日余晖,我要去淀之松原看看。
据说这里每一棵松树都超过百岁之龄。一百多年前的日本还沐浴着明治天皇的光辉,一百多年前的中国正在八国联军侵华中兵荒马乱。而它们,成群结对的,正在这里呼吸着海风,汲取着天光,自由,更自由地生长。
飞翔地疲累了的海鸥盘旋降落在矗立在海中的岩石上,闲庭信步地飞“翔”着,形成一处名为百岩的独特景观。有人在遛狗,有人在跑步,还有像我这样拍花花草草的怪阿姨。
回到“闪闪发光石桥民宿”,祖孙三代在厨房里忙着料理。据说是外祖母,妈妈,和女儿。后来在岸边的一家饭馆吃饭,也是两位老太太颤巍巍得做着饭。看到她们,感觉时光都慢了下来。
这一刻,接过银发老太手中的饭,吃着腥鲜的海胆,脚趾摩挲着光洁的木地板,听着电视里传来的叽里呱啦,我想到了回到岸上的浦岛太郎。 哎,要的就是这种脚踏实地的,充满烟火气的、琐碎的小幸福呀。
乙姬,拜拜了您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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