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今日大风,昨晚风哐嘡哐嘡的敲了我一夜的窗户,我蜷缩在被子里,又想起了我温暖的家,每年清明必定是我最难熬的时候,父亲夜里睡不着的电视剧声我想应该可以给我点安慰,可是我现在身在他乡,也听不到父亲夜里如雷般的鼾声和那永远睡不着的电视剧了。
次日,晴,清明时节的天气总是善变的,姐姐打来电话,说在网上搜寻着洛川苹果献给她的小公主,我和姐姐煲着电话粥,闲暇之余谈论起了父亲,笑他玩起手机和孩子一样,又笑母亲嫌吵不和他一起睡,还笑每天没日没夜的电视剧,父亲是两年前拿到智能手机的,从刚开始的聊微信,到现在的看电视,如同那时的我一般,挂了电话,我鼻子微微一酸,泣不成声的哭了起来,我想起父亲炒的那盘极为难吃的菜,我是个过于感性又极为情绪化的人,这与我的理想化有关,大约在好多年前,我的领导这样评论我:“工作能力强,但不好管理!”这句话到现在还在我的简历上写着,这就影响到我后来找工作时总得看领导是不是年纪大,比较年轻的自负,认为好刀须多磨,比较老练的圆滑,认为等你成长太慢,今年找工作时也找了好久,离家前与父亲有次长谈,父亲深知我的性格,我也与父亲讲了许多我的想法,谈完后我深觉父亲这么多年的经验真乃是宝藏,我此生受用无穷。
故乡在我记忆中,是一座大山,一片绿荫草地,一个睡着的牧童,和两头已回家的牛,这是大约十年前的回忆,那时的父亲长年在外,每当寒暑假必定能见到父亲,又惊又喜,惊的是每每父亲问成绩时总给不出一个好的交代,喜的是又可吃到喜食的方便面,以致这么多年来最喜欢吃的一直是方便面,那时的日子清苦,家人却是和和美美,父亲那时是非常严厉的,同村许多孩子调皮,见到父亲却规规矩矩的,但却又喜欢围在父亲身边,只因父亲会变着法的哄孩子,或许是山上摘来的野果,又或许是一毛钱三个的糖,十七岁以后父亲便很少管我的私生活了,只因父亲得知我交了女朋友,家里经济上也宽裕了许多,给我的生活费也是多了不少,父亲唯一给我一句忠告便是:“别害人家姑娘。”所以直至分手我也没对那姑娘做过太出格的事,最亲密的也无非是拉拉手。
二十岁那年是我的人生低谷,女朋友分手,又被朋友骗进了传销,还生了一场大病,躺在床上三天,吃东西也吃不了多少,喝也喝不下去,本是普通的发烧感冒,却是耽搁了三天,父亲也不多骂我,只是在院子里忙碌,过会儿摸摸体温,过会儿又问问喝不喝水,每天早上笨拙的为我炒点菜,然后去地里忙碌,后来病好了,我一个人悄悄跑去了西藏,又弄丢了手机,临行前只给父亲发了条短信,是父亲发现我电话打不通,跑去西藏揪着我耳朵回来的,以至于后来我每每出门父亲都要提醒手机电充好,放到贴身衣物里。
父亲兄弟五个,说起父亲还是得从他十七岁那年说起,那年父亲辍学,外出打工,当时听爷爷讲父亲的学习还是不错的,也能写得一手好字,那时候的人对学习是没什么概念,认为学习没多大用处,也是这样的思想下,父亲辍学了,后来父亲每每和我谈话总是会提起当初辍学的事,这是他一辈子的遗憾,父亲从十七岁以后便一直在武威,张掖敦煌等地闯荡,没有多大文化便只能在建筑工地,有一次我去武威出差,父亲在电话里和我讲起,武威的沙葱,那是那时候他们的美食。
父亲是二十多岁分的家,分家后家里什么都没有,父亲拿着锄头在黄土高坡上挖出了一个窑洞,那便是一家人的栖身之所,大姐也是在那个窑洞出生的,那个窑洞母亲至今回忆起来还是一脸苦涩,分家后家里没有锅,母亲就拿水壶煮饭,没有灶台父亲就和点泥糊一个,家里没有照明灯,父亲就用煤油做一个,拼拼凑凑的一个家就出来了,日子过得清苦,没钱就是最大的问题,几乎用钱了东拼西凑的借一点,有钱了赶紧还上,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姐姐从小是穷养出来的,而我是富养出来的,父亲的前两个孩子都是女儿,第三个孩子就是我,一家人视若珍宝,所以自小虽然家里穷,我是没受过多少苦的,曾有段时间我也是个坏孩子的,我的性格用我自己的话来说有点怪异,那时候自己喜欢的作业写一写,不喜欢的干脆不写,逃课也是常有的,但与那些老打架生事,朋友成群的孩子我有混不到一起,大概是因为我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料吧!后来被父亲知道了,狠狠的揍了我一顿,最后我还是没能变成父亲期望的样子,我曾经也想过一个问题,你变成什么样才是父母期望的样子,后来也慢慢明白了,你活的开心便是他们所期望的样子。
父亲二十九那年有的二姐,那年家里盖了新房,母亲看着新房子的时候我想一定很开心,母亲随着父亲住了六年窑洞,唯一盼望着的就是有一栋自己的房子,盖了新房,也修了新厨房,在也不用那个破破烂烂的灶台了,父亲东拉点儿账,西借点钱的也算是活出了一个人样,
二姐生下的时候父亲的心情是复杂的,一个是自己的第二个女儿,一个是没钱,一个又是自己想要个儿子,父亲心情沉郁的在院子里坐到半夜,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把二姐抱去送给了舅舅,父亲怕多看一眼会舍不得,直到后来有了我,父亲才把二姐抱了回来,父亲一直感觉亏欠了二姐许多,但是却从来没表达出来,父亲对自己孩子爱的方式是严厉,对我也是如此,儿时对父亲一直是又爱又怕,直到后来毕业后,才深知生活的艰辛,也常常和父亲谈论着自己的生活及工作,父亲真是我的宝藏,受用无穷的宝藏。
父亲在村里一直有个外号,叫“跛家腿(方言,瘸腿的意思)”,说起这个外号得从父亲年轻时追忆起,那会儿还是生产队,劳动工具也落后,正值九月,拉麦子“碾场(打麦子的意思)”的时候,父亲拉着的牛车连人带车从沟里翻了下去,车砸伤了父亲的腿,当时家里穷没钱去医院,父亲就在土窑里躺了三个月,后来那条瘸腿跟了他一辈子,那个外号也被人叫了一辈子,小时候常模仿父亲走路,一只脚是竖着的,一只脚是横着的,后来天阴下雨的时候父亲总会疼的哼出来,又不让我们听到。
人都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教师,我的性格大多是遗传自父亲的,更多来自父亲的言传身教,我很感激我的父亲,他虽然没能把我培养成一个优秀的人,但至少我没成为一个危害社会的人,父亲五十岁以前好酒,每逢过年过节总是要和我的叔叔伯伯们喝点的,喝醉后总会给我讲起他年轻时的事儿,那个叔叔伯伯帮过他,又或者那个叔叔伯伯借了他多少钱,当然还有他怎么也讲不烂,我怎么也听不烂的小翠儿的故事。
小翠儿的真名由于时间太长父亲也记不清了,希望那位姐姐有天看到的时候不会骂我给她起这么搓的名字,小翠儿是父亲在工地结识的,那年的小翠儿约莫着十五六岁,带着他弟弟在工地上谋生,小翠儿和他弟弟是孤儿,想想我十五六的时候正在学校享受着我的青春,我很难想象他们的生活,一个年纪不大的姐姐,带着十来岁正在上学的弟弟,也是我不敢去想象的。
后来,那个包工头由于建筑公司没有付清尾款而破产了,要债的人一堆一堆的堵着他家门口,其中就有小翠儿和他弟弟,那些人都红着眼,提着扁担,提着斧头,小翠儿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年纪小小的夹在人群中,父亲把她带回了家,大姐那时候大约七八岁,家里也没有什么吃的,大姐就给做了点面条,当时来说几乎是家里最好的东西了,父亲看着姐弟俩狼吞虎咽的吃完,从箱子里拿出家里仅有的一张一百多块钱,给了姐弟俩,后来我想父亲可能最多求的是心安吧!后来姐弟二人一走,在也没见过,至今也不知道二人如今生活在何方?弟弟是否如姐姐期望那般考上大学,姐姐是否嫁了一个好人家?
96年是我生下来的那一年,说来也怪,那姐弟俩走后没多久就有了我,我从小就挑食,家里当时最好的白面馍馍我是不吃的,非非得母亲沾点油才肯吃,当初这个坏习惯气的大姐也流过不少泪,小时候气大姐的次数不在少数,小时候拉了粑粑,然后糊在墙上,大姐气的要打我,我就爬上窗台,大姐没办法就开始哭,父亲从地里农忙回来左手抱着大的,右手抱着小的就开始哄,后来家里人每每回忆起我小时候的怪异举动,都引的满堂大笑。
此后大姐远嫁湖南,大姐一直是我们三个里最长进的一个,父亲一直都这么说,大姐没上过多少学,小学毕业后就去了北京,当时就十四五岁,那时候对于童工的管理还没这么严格,母亲后来回忆起的时候还会感叹家里穷,当时家里供不起三个孩子上学的,以至于后来我都感觉惭愧,没能去大学校园看一看。
大姐二十岁那年遇到大姐夫的,两人的爱情路也是坎坷,前段时间有个朋友问我,男朋友大她四岁,家里人不同意怎么办,我满脸傲娇的对她说我大姐夫还大我大姐六岁呢!后来在网上看到一句话去形容他们的爱情在恰当不过了,“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二十二岁那年大姐夫上我家提亲,父亲不同意,把自己女儿嫁去那么远的地方,一辈子又能见到几次呢?大姐的许多性格也遗传自父亲,比如固执,父亲完美的把固执遗传给了我们三个,后来母亲说我们四个的脾气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扭的很。
父亲把大姐留在家里一年多,不让出去,俩人自次一年多也就没见面,后来父亲实在不忍心,大姐终于又去了北京,父亲想着大姐夫彼时也应该结婚了,可没想到大姐夫也是个倔驴,
听他母亲说,当时同村的姑娘给他织了毛衣送过去被他扔进了猪圈,还嘟囔着非霞子(我大姐)不娶,父亲没办法,只得嫁了,母亲抹着眼泪,只要对女儿好就够了,自己见到见不到也不要紧了,我真正意识到家里少个人是在大姐走后,母亲收拾着结完婚的桌椅板凳,父亲抽着烟悄悄抹了一把眼泪,说是被烟熏了眼睛。
父亲这辈子也有遗憾事的,那就是没替二姐找个好人家,二姐的性格和父亲是不大合得来的,可能与她从小由舅舅带大有关系,父亲深觉得欠她的,可父亲性格倔,又从来嘴上不说,只是一味的严厉,二姐性格叛逆,父亲要求越严厉她越是和父亲对着干,二姐初中毕业就草草结束了学业,去了兰州打工,父亲想着,孩子小,离家近点或许他还能照顾照顾,二姐二十岁那年谈了恋爱,是同村的一个,父亲极力反对,与当初大姐一样,可事实证明父亲做的是对的,当时的我大约十七岁左右,正在学校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那时候家里经济总算是稍好点了,父亲也就想着给二姐找个好人家,同村那家人父亲是知道的,家里穷就算了,儿子也不长进,第一次上门就给了父亲极差的映像,穿着时髦的紧身衣,皮夹克,理个锅盖头,说起话来也口无遮拦的,要用我的话来形容二姐就好比是懵懂无知的小姑娘,直到现在我都这么认为的,后来二姐去了北京,也是同年年底二姐结的婚,嫁给了同村一个家境比较好的,俩人相恋也不过半个月,后来父亲说起来都会提一句你二姐傻啊!
二姐婚后的生活和她想象中的天差地别,几乎每天和丈夫吵架,吵急了丈夫还会打她,打她了她就跑回家,每次看见那个男人理直气壮的上门要人我总会忍不住动手,我知道他们会离的,后来那个男人吵着要开饭馆,把生病的二姐一个人丢在北京去了内蒙,没过一个月二人便离了,只是可怜了那个四岁的孩子。
父亲是打发堂哥去接二姐的,他怕他去了忍不住动手。
我曾经问过朋友,离开真的这么难吗?后来生活印证了这句话,二姐结婚的那天父亲空落落的喝着酒,擦擦桌子,收拾收拾盘子,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儿女总归是父母心头的一块肉,受了委屈父母怎么能够不心疼,只是父亲一直不知道怎么表达而已。
延安今夜下起了雨,窗外的雨一滴一滴的落着,孤独的夜里也没有星星,我回想着我什么时候习惯了这样一个人的生活呢?大约是两年前吧!
对不起,情绪不太好,扯跑题了!接着讲父亲的故事。
父亲的命差不多是捡回来的,12年的时候,父亲开着农机从悬崖上掉了下去,农机报废了,父亲却被灌木丛扯住没有掉下去,母亲脸色发白的嘟囔着菩萨保佑,父亲算不上是个大善人,可左领右舍有困难他总会帮,父亲谈不上是个好人,却也没有做过坏事,父亲从未抱怨过生活,他说能抱怨生活的人是没被生活折腾够!
去年的时候爷爷病重,差点儿离世,父亲与医院的人大吵了一架,只因为镇子上的小卫生院越治越严重,父亲把爷爷赶紧送往市医院,总算是把爷爷的命保住了,当时给父亲打电话父亲对我说,不能让你过年看不到你爷爷啊!一家人团聚的时候不能少个人的。最近爷爷又病重,大约已有半月了,父亲一直守在身边,父亲悲伤吗?我想应该没有太多悲伤,只是不舍,父亲已到知天命的年龄段了,送走了爷爷,下一个或许就是他,到那时的我会悲伤吗?我不知道,或许我也会像父亲那么平静吧!又或者嘶吼着不愿他们离去?
父亲年轻时也打架,也会为了一毛五毛钱去狠揍别人,因为他知道那是一家人的期盼,就像周星驰先生电影里说的,我们虽然穷,但是不能说谎,也不能打人;不是我们的东西,我们不能拿;要好好读书,长大要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父亲虽然从来没对我说过,但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虽然文中只提到了我的父亲,但是他们那辈人都是如此过来的,我十六七的时候也如同电影里的小混混一般和朋友喝酒打架,美其名曰讲义气,混江湖,而他们那辈人的江湖只是一口饱饭,十六岁考高中时没考上,姐姐哭着骂我丢了她的梦想,父亲脸冷冷的没有任何话,自那以后我在也没有打架滋事过,后来父亲对我说,他这一辈子后悔在,没让霞子继续读书,他那时要是拦着霞子,非让她去读书的话,霞子也应该是个大学生了。
好了,父亲的故事讲完了,也算是我对自己的一个忏悔,我没能变成父亲期盼的样子,但是父亲我很开心你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
这篇文章本来还有许多字的,后来我大力的删了一下,删除的部分大多是水的,一来不是要出书,只是供大家看看,二来自己近来情绪也不太好,所以就完结了,但愿看到文章的读者都有一个幸福的家,还有常回家看看。
下篇文章明日更新,名字叫孤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