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中午,给父亲发了条微信,大致内容是考完了我准备去南京玩几天,前段时间家教攒了一点钱,还需要父亲再赞助一部分。
半个小时后,没有回复,我想这对父亲那个年龄段的人来讲也正常。
一个小时后,没有回复。我盯着聊天界面,等待“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出现,无果。
是不是不同意,会不会看到了消息也懒得回?一把推开了面前的复习资料,满脑子的负面想法以及满腹幽怨。索性输入“算了,我不去了,我考完了就回来”,点击发送。
挠头发照镜子趴在桌子上发呆,手机震动声立刻将我从桌上弹起。
“我刚看到消息
你要去就去
我现在有事,过两天再跟你说”
三条消息,隔着屏幕我都能听出“你要去就去”这句话语气有多酸爽,不同意就直接讲,以至于我趴在复习资料上一边死瞪着屏幕一边抹眼泪。
今天六点半,父亲发来消息。问我是不是在上课,我说没有。我们学校大二是没有晚自习的,白天的最后一节课五点多就会结束,然而我的父亲不知道这些最基本的常识,因为我从来都没讲过。
“你不要以为我没回你信息你就不去(南京)了。”他接着说。
我输入“我知道”,又删除,屏幕都因为指尖颤抖变得不灵活,反而不知道该讲什么。
父亲继续说他只有空闲时才瞟一眼微信,为了缓和气氛,我接话自己只有上课的时候才不看手机。我耍着小计暗喻自己上课一向认真,怎料弄巧成拙。
“唉,我也不知道在大学成绩重不重要。”
在有限的记忆里从未听过父亲在我面前叹气,想象不出这句话删删改改多少次才在长久的“对方正在输入”后发送。
“重要重要。”最怕一向含蓄的父母煽情,就像海水对它日夜浸润的砂砾讲起了情话,砂砾只会受之有愧,再怎么奋身也无法将自己打磨成珍珠。
“现在想问问你考不考研。”
此刻手指迫切地想敲打出几个字,大脑却无法组织出一串流畅的话语。第一次和父亲谈论这个话题,和之前多次跟同学瞎侃考研的感觉是不同的,像是姑娘的婚事突然被提上了日程,像是终于拨开了迷雾仍旧寻不到结果,像是心里的声音奇妙的被人听见。
询问诚恳关切,我却只能说不知道。
“其实我也不懂这些,只是听别人说考研会好一点。”
我的父亲,只有初中学历,务过农经过商,早年吃尽苦头,也算尝遍百态。虽不再似少年意气风发,中年的他骨子里更硬朗,又或许有小小的虚荣,极少低头。对我就没温声细语过,平常对话也就是平淡的语调,我不愿体会这条消息的语气。
他是骄傲的,至少在我眼里,是无所不能的。
随后的对话:
我就觉得考研还要大四之后再读三年,到时候还是在读书,那么大了经济都不能独立感觉很不好。
你现在那么大了,轻重你自己看着办。
钱不是问题。
这确实不是钱的问题,可也跟钱脱不了关系。渴望父母松开手中的风筝线,他们能坐下来看看风景,不再为风筝的高低和方向担忧,风筝想再飞高一点,哪怕会从崖边跌落。
当海水再一次亲吻沙砾,沙砾羞愧地低下头。
海水说: 你无需拥有珍珠的闪耀,顺利的成长就够了。
沙砾不停的点头,它难过却不能哭,因为没有眼泪,而人有。
“别的我也帮不了你。”良久,消息提醒。
我无法将自己看到这句话时心脏骤然变得沉重,胸腔膨胀像是塞满了真空,咽喉酸涩那种感觉描绘出来。我写过很多爱情,讲过不少情话,可是当写最亲近的人时,再怎么描写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自恃是19岁的年龄,还有着撒娇闹脾气的资本,只在镜子中欣赏充满胶原蛋白的脸颊,却忘了岁月将痕迹分毫不少的印在了父亲身上。
常言“孩子长大了就懂事了”,可我像是永远长不大,在学校万事都能容忍,所有心酸愤怒都能咽下,跟别人说“好”;待在家时间久了稍微不顺心口中尽是冷言冷语,不讲憋不住,讲完就后悔。小时候,闹脾气父亲会呵斥批评,跟所有大人一样,我会畏惧;现在我耍性子他都是听着,小心翼翼的询问,像是唯唯诺诺的小孩。
语言在表达伤害的时候最是锋利,而我总把最差的一面留给他。
在初中练习记叙文的时候就多次写过父爱,或细腻或粗俗,于我而言大多都像一场小雨,记忆尚浅,无关痛痒,却也让读文章的人多多少少有些触动。
只是我从未写对父亲表达爱的文章,每到这种关头,谈爱就难以启齿,也许是中国人传统的含蓄,又或许是觉得不值一提。
总得说些什么,晚间的风会有些寒意,我对你的惦念不会;清晨的露水最新鲜,我对你的爱没有保质期;我会看着朝阳升起,夕阳逝去,陪着你变老,就像你看着我长大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