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思亲泪 天明又复收
————忆我的奶奶
在不是纪念日,没有啥伤感事情的普通的今天,我又想起了奶奶,默默的拿出手机拨打了熟悉的号码,里面传来已经停机的冷漠无情的提示音,想从通讯录里删除这个号码,又怕这样永远都会忘了奶奶吧:生的对立面不是死亡而是遗忘,人们都是善忘而冷漠的。从奶奶去世到今天她一次也没有到过我的梦中,这种遗忘让我觉得自责又害怕,写下这些话纪念一下。
还记得那天凌晨五点的时候接到弟弟的电话,说奶奶的情况比较不好让我们赶紧回去。奶奶缠绵病榻一两年了,这个不好让我无比的紧张,一下子晕了头除了哭再也没有其他的想法,老公睡眼惺忪的抱着我让我别难过赶紧回去说不定能见奶奶最后一面。
恍恍惚惚间看着车外的景色,人死后会和这青山连为一体吗?只想着老公如果一直开着车我就不用去面对奶奶的死亡了吧?几乎是奶奶把我带大的,严格意义上这是我第一次经历死亡,外公去世的时候我太小,根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老奶去世的时候我上大学,九十多岁的老人寿终正寝基本算是喜丧了,我根本没有心思去弄懂死是怎么回事。
车子还是到了村子,拐进奶奶家门口的时候,门口已经很多家人了,爸爸红着眼眶在院子里,妈妈从屋子里出来问你们还没有吃饭吧,我突然想就此逃离,是啊是啊,回咱家给我做点啥吃吧。真的很想这次就像我之前上学时工作时和结婚后每一次回家一样,先到奶奶的院子转一圈再回家。院子的地上支着一口大锅里面还有很多杂烩菜,来帮忙的亲戚和村里的人估计一早都吃过这锅里的饭了吧。为什么这次不是别人家的事情?
从踏进院门到进入堂屋的里间我的腿像是灌了铅怎么都抬不动,无神地被老公拉着往里走。奶奶在里间的床上躺着,老屋的陈设几十年没有变化了,小时觉得无边大的容我和弟弟打滚的床竟然也小的让人不敢用力去坐。小小的里间大姑二姑在奶奶床边站着,奶奶鼻子上插着氧气的管子,整个人都瘦的有点脱形了,看到她的瞬间想扑上去想以前一样抱着她,又怕吓着奶奶了,她真的有点正在死去,嘴里只剩往外出的气,不见往里进的气了。奶奶看了看我眼里闪了一点光,也许惦记着我这不成器的长孙女,明知死亡,我却无力挽救,眼睁睁看着奶奶像风中的烛火般渐渐暗淡最后熄灭。
大姑是虔诚的佛教徒,奶奶生命中的最后几年也是天天诵经听书,家里以佛家的仪式送奶奶。在念佛团的带领下我们一家在奶奶床边念往生咒,“阿弥陀佛”的佛号庄严响起,大姑不断地告诉奶奶放下,既然命已终,就放开尘世的一切,跟随阿弥陀佛前往极乐。奶奶是个简单但通透的人,身上一直有种超脱平凡农家妇人的智慧和气度,她应该能听到姑姑的劝说吧。佛号声不间断地响了一天一夜,大姑一直在告诉奶奶迎接她的阿弥陀佛的样子,告诉她跟着佛光走,不能被其他的景象迷惑。佛家讲人死后灵魂还在,家人的悲泣哀号会干扰她的心念,很容易堕入魔道,灵魂剥离的过程也非常的痛苦,亦如蚕出蛹蛇蜕皮吧。虽然心里很难过,但这大概是我们能给奶奶做的最后的事情了,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悲伤,我去了外间的堂屋透气,又怕哭声惊动了奶奶的修行,喉间一直塞满了棉花般不能呼吸。已经没有了知觉,感觉不到饿和累,头脑中一片茫然,只是跟着佛号一起念,期待着能感受到奶奶随着迎接她的菩萨一起荣升极乐。
是我们的虔诚感动了佛祖呢还是奶奶的阴德厚重打动了佛祖,奇迹真的出现了,已经断气两天的奶奶居然面色红润,态度安详,全身关节都活动自如,弟弟抱着奶奶坐起给她穿的送老衣一点都不费劲,奶奶一辈子都是不愿意麻烦别人的要强的人,这样的结局应该她能满意吧。她是个那么豁达的人,还记得有次不知道哪里得了一块明黄色的绸布,奶奶收拾的整整齐齐留着,说到时候重孙的孝帽上得缝上这个呢。昔日戏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来,每个细节都安排的那么妥当,那么个干净、讲究、体面的老太太就这样离开了。叫我怎么不悲伤啊!
灵堂间奶奶安静地躺着,再也不会醒来看我一眼了,守灵的姑姑和亲戚们早已哭的声音沙哑。此刻的我却已经哭不出来了,再拉一拉奶奶的手,手凉的像冰一样,再也不能给我暖了。妈妈赶紧过来拽走我,不要打扰奶奶清净。她是怕对我不好吧。
坐在堂屋,看着奶奶的遗体,小时候的事情一件件浮现在眼前。第一次上学不想去,仗着年龄小闹脾气,奶奶耐心地把我的小书包装满零食领着我再往学校送一趟;考试不好怕被妈妈打的时候总是和弟弟一起躲奶奶屋里不走;第一次来月经吓得不知所措时,这个并不知道有卫生巾的农村老太太耐心地给我叠着纸,顺便再普及一下生理知识;第一次被人表白激动害怕加紧张,是她夸我可爱才有人表白的,并不像大多数家长般乱骂一阵;到后来吐槽工作时她告诫我要做好自己责任范围内的事情再说其他,从领导的角度想想对自己这样的员工满意不;结婚后回家,说的最多的就是孝敬公婆,说公婆对我们照顾的很好,不要惹他们生气。可现在我只能对着她的遗照出神。记得很小的时候家里的二楼放着一口棺材,是做给老奶用的,漆的乌黑发亮里面放满了麦子,每年贴对联的时候都会换上新的“万年不用”。小孩子对于这些都有一种天生的惧怕吧,院里有棵核桃树,每年秋天核桃成熟后奶奶都会把摘下来的核桃凉在二楼的地板上,我和弟弟虽嘴馋却不敢上去拿。这时候总是求奶奶上去拿,奶奶还笑着说这有什么可怕的,阎王都是很讲理的,先造死才造生呢,所以活着就好好过。那时候不懂什么意思,现在懂了奶奶却再也不能好好的活了。
装殓的时候要整理遗物带进棺材,妈妈和姑姑婶婶们整理一包衣服,我接来看了看,都是些旧衣,里面有我买给她的睡衣,妹妹买的围巾,婶婶买的棉袄和姑姑买的裤子,赫然还有奶奶以前的嫁妆衣服大襟的手作布衫。听老人们说带着嫁妆的衣服到了那边就能找到生前的爸妈和家人。看着这些衣物我哭的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一袋旧衣就是奶奶的一生,唯一死了带走的东西。
“砰”棺木盖上,钉子也钉了。生平第一次懂得“执手生离易,相看死别难”,这棺木一盖从此阴阳两隔,世界上再也没有我的奶奶。爸爸和叔叔们还好,两个姑姑早已经哭的晕了过去,有妈在人生还有来路,没有妈在人生只剩归途。
奶奶的威信好和乡里乡亲相处的也好,所以除了我们一大家子外,送葬的队伍还有很多村里的人浩浩荡荡的,送完回家后小侄子爬到我肩头说,姑姑,老奶太累了她要休息是吧?是啊,奶奶终于不用受尘世的烦扰和病痛的折磨了。奶奶葬于村口的小河上边,老奶和老爷的祖坟前边,对面是青青的山,和着静静流淌的溪水,算是个风水宝地了。山间的小路除了农忙时几乎没人经过,就让绿水青山陪伴着奶奶吧,天荒地老永无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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