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饮食这件事情上,我大抵是一个比较无趣的人。一度觉得食物果腹就好,何苦花费大把时光在厨房,而且对大多数食物都没有多大兴趣,非常喜欢吃的东西一只手都可以数的过来。
不过,大概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生活方式的改变,有时候竟然觉得厨房也是个打磨时光的好地方。
我先生下班很晚,通常是新闻联播结束前到不了家;而我属于半自由职业者,并不是说有多少闲暇,而是很多时间可自由支配。于是,白天基本都是自己在家,逐渐养成上午工作写稿,下午读书看材料,或者运动玩耍这样的生活规律。然而,冬日天色擦黑的早,看着窗外暮色深沉等先生回家实在是焦虑,这时候已经找不到什么事可以安然地打发时间。索性,不如试试自己在厨房里有没有天分吧。
有个“资深媳妇”的朋友跟我说,和我一样婚前几乎没进过厨房,不过嫁人后样样都做得了。说起来这不是抱怨,大概是女子人生中都要经历的转折吧,毕竟也有了陪伴的温馨。
第一次去买米,我手抓着糯米粳米分不清楚,果然傻傻地被卖米的大婶嘲笑:“妮儿,你这是五谷不分吧,当心嫁不出去呦。”我尴尬地笑笑:“嫁过啦,放心吧。”有点自恋地说,大概是读书多年累积了超强的学习能力,我进步神速,没过多久就做出让先生刮目相看的菜肴。
喜欢《民国太太的厨房》作者李舒的一句话:食物是探寻过去岁月的一把钥匙。这个放在个人身上也是如此,一个人所做的食物,一定不动声色的蕴含了她的经历和气质。我常常回忆起自己在武汉读书时吃过的念念不忘的两样美食,酸豆角炒饭和爽口藕丁。感谢发达的物流,北方也能买到爽脆的酸豆角,很简单的炒米饭加入了散发着南方精致小菜风味的酸豆角,就是当年读书时的味道!
顺便,跟先生讲起,那时候武汉大学门外一个油腻腻的大排档,娶了一个漂亮媳妇的矮个子中年男人,炒的酸豆角炒饭多么美味。
后来,我又自己琢磨着改良。读研究生时有个同门是湖南人,有次过完寒假返校,给我们带了几块农家自制的腊肉,看着像经过冬日摧残的干瘪的榆树皮一样的大块猪肉,我本来并无食欲。不过,后来去导师家聚餐,经过师娘的巧手一番烹制之后,腊肉散发了浓浓的美味。就这样,我把腊肉用水煮过去盐,切成丁加到酸豆角炒饭里,成了我们最喜欢的主食之一。
北方人吃莲藕,喜欢切成片或者条,南方人喜欢切丁。在我记忆中,有家颇有情调的小店“一杯无”招牌菜就是特色藕丁,把莲藕切成小方块那样的丁来烹制。先别说味道,光是把莲藕、青椒、胡萝卜、火腿这些颜色不同的食材,切成丁装成一盘,就好像装下了整个丰收的田园一样美不胜收。用筷子捡起一粒粒脆脆爽爽的莲藕丁,口中犹如装满了来自湖泊深处的鲜味。
先生工作劳苦,略喜食荤,而且口重。尝试过几次大鱼大肉,味道虽然香浓,吃多了总觉得太腻,却又不知如何改良。还好,有次采访遇到了两个热爱生活和美食的姐姐,他们对食物的理解对我颇多启发。饮食是生物链各个环节的生存方式,也得要遵从大自然的规律呀,所以,大自然在哪个季节贡献了哪种食物,那它就是最适合食用的。
说来说去还是那个古老的话题:四季更替,适食而食,不时不食。所以,秋收冬藏,其他时令不必拘泥于有荤菜才是好食物。《朱子家训》也说,“园疏胜珍馐”,吃哪一种食物,吃的是食材本身,佐料太重,反而掩盖了食材本身的自然之味。
当然了,也可以精巧地把各类看似不会一起烹饪的食材放到一起。鲜虾西兰花蛋卷是我目前为止做过最色香味俱全的一道小食:鸡蛋摊成饼,西兰花鲜虾胡萝卜切碎撒到鸡蛋饼上,卷起来上锅蒸,十几分钟后,切成小卷。一道又美味又营养丰富,色相还不错的鲜虾蛋卷就做成了。有虾、有蛋、有蔬菜、还有浓浓的心意。
记得《白蛇传》里有这样一个细节,贴身丫鬟小青打死了一只山鸡,给刚刚生下文曲星的白娘子补身体。小青问白娘子山鸡味道如何,白娘子摇摇头说,山鸡不好吃,但是你的心意让它变得味香味美。之前并不觉得这话有何深意,现在自己做饭多了,时日久了,竟然渐渐品出其中的意思来了。吃到食物的人,想必也能吃出准备食物的人的细腻心思吧。
有个姐姐教我蔚为繁琐的桃花粥:银耳需要提前泡发,大火煮开小火煮一个小时至汤粘稠;滤出银耳,放入粳米和江米中小火,煮30分钟至开花;山药加入后要边煮边搅动,桃花最后放入……火候大小,时间长短,甚至繁琐。不过她说,这个过程只能是真正热爱这道食物的人才能那般用心。倘若偷工减料,味蕾是骗不了人的,少的那一味大概就是诚意了。
或许,有了这些用心去做的繁琐,生活才在粗糙繁重的喘息之余,展示出它超然和精巧的一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