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次听到这首歌都会想起我的洁西卡。洁、西、卡,一个人也好,三个人也罢。
“洁西卡洁西卡,我在等待你回答……”KTV 里面,我的哥们把这首歌唱得撕心裂肺一般,好像洁西卡做了什么背叛他的事似的——事实上,该把这首歌唱出撕心裂肺的人应该是我。而我却只是默默的坐在角落里一口一口吞着啤酒,把心事也连着吞下肚去。好吧,其实我是在数年数,我有些记不清了,第一次见到洁西卡是哪一年。
我记不得是哪一年,不过我倒是对初见的场景记忆犹新。我的洁西卡,她过去总说我对她一见钟情是因为见色起意,然后撅起嘴来假装生气,我最喜欢她涂烟熏玫瑰色的口红,很合她的气质——烟熏是衬了她对别人的高冷面孔,玫瑰是衬了她对我的宠溺笑靥。当然最开始我只以为那是粉红色的一种,后来她告诉我那叫做烟熏玫瑰色,我就觉得更恰当了。
我初见她的那天,她还是个素面朝天的小姑娘,十几岁的年纪,额头饱满而且不长一颗痘,连眉毛都是未曾修过的野生美。那天午后我路过她的窗边,她坐在课桌旁歪着头拨弄着头发,阳光和微风一层一层透过发间,我站着多看了一会,她终于转过脸来,正对上我那痴汉眼神,然后淡定地又转过头去。
日后说起这场景时,她都说不记得了,还问我是不是瞎编哄人的,当我终于细致的描绘出那一天我见到的画面甚至是她放在窗台上的那串钥匙之后,她才终于相信了我的一见钟情,接着就嗔怪我见色起意。我说,那还不是因为我的洁西卡太漂亮了么。我每一天都会说,我的洁西卡最漂亮了。我是认真的,每一次都是心声,她却总说我油嘴滑舌。
大四毕业前,我们宿舍吃散伙饭的那晚我把她也叫上了,她一直很不喜欢出席任何饭局,她只喜欢静静地吃饭,不说话。那晚我室友的女朋友们也都来了,她们经常出现在我们宿舍的聚餐上,所以大家都很熟,这样一来我的洁西卡就成了一个新鲜玩具。
“洁西卡,你一直都很少说话吗?”
“也不是。”
“洁西卡,毕业我们四对一起去旅行吧,去云南怎么样?”
“云南,我去过了呀,很美。”
“洁西卡,你想去哪里工作呀?是不是跟着男朋友后面跑呀?我倒是想早点跟我家亲爱的结婚呢……哎你们都打算过几年结婚呀?”
“……”
散伙饭结束后,我牵着洁西卡的小手走回学校,她的手冰凉凉的,仿佛不在夏季。
“洁西卡,刚刚她们问你毕业打算你怎么不回答?还没想好吗?”
“我想过很多种可能性,但我不会对你一步一跟,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我有我要实现的梦想,你知道我的。”
“那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结婚比较好呢?”
她抽出自己的手,捋了捋散下来的头发,低着头不说话。我站在她左侧,看月光如水倾泻而下,她的头发光泽微凉。我在等她的回答。
“我想回宿舍了。”她只说了这一句。
我万万没想到这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毫无征兆的,她就离开了,像是蒸发,像是从未出现过。我的洁西卡,消失了。我记得第二天早上我给她发消息问离校的时候要不要我帮忙搬东西,她没有回我,我想她应该在忙吧,一直到晚上,我才打了电话,没有人接听,并且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接听。我千方百计找到她的室友,她们却只告诉我离校那天一大早洁西卡就搬走了所有东西,给她们一人留了封信,信里也没说什么往后的打算。我好像一夜之间失去了和洁西卡的所有联系,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是因为我从未融入她的社交圈,也可能是因为她跟本没有社交圈。
总之,我的洁西卡,我的初恋姑娘,不见了,而我却从未得到她的那一个关于结婚的回答,但我想我早就知道答案了,只是我不甘心。我总觉得洁西卡是被迫离开我的,我总觉得我们还没有分开,我总觉得她会嫁给我。
大学毕业后,我遇到过一个跟洁西卡身材相像的姑娘,我叫她阿洁,我尤其爱在夜幕四合的时候跟她出门散步,只要看到她在夜色里的剪影就会觉得很幸福,因为阿洁的身形剪影在黑夜的包裹下简直就是洁西卡的样子。可她毕竟不是我的洁西卡,某一个清晨,妆容精致无瑕的阿洁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跟她说了分手。
刚步入工作的时候,同期实习的一个女孩小西爱涂烟熏玫瑰色口红,我留意了她好久,发现她也是一个外冷内热的性格。可惜的是,我始终没能成为那一个让她甘愿献出热情的人。后来小西有了男朋友,她的男朋友似乎更喜欢她涂大红色唇膏,总之后来我再没见过她烟熏玫瑰色的唇。
我现在的女朋友,我叫她卡卡,这个昵称是一下子蹦进我脑海里的。我沉沦于卡卡是因为那一天她刚好洗了头,坐在咖啡店的橱窗边让四月的太阳晒干她的头发——她是我公司楼下咖啡店的主人。我下楼买咖啡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突然想到很多年前初见洁西卡的那一刻。一瞬间我整个人卡壳了,待在原地看了她好久,直到她发现我的目光,才束起头发笑着问我需要什么咖啡。
后来卡卡问我为什么要叫她卡卡,我说因为遇见你的一瞬间我就卡壳了,她就笑,眼角的鱼尾纹弯出很好看的弧度。我盯着她的脸,觉得卡卡很好看,连鱼尾纹都很好看,但总不习惯用漂亮来形容她——“漂亮”这个词,在我这里,似乎只属于洁西卡。
我和卡卡一起走过了两年,前天晚上我向她求婚,她哭得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又害羞又期待地问我能不能给她订一件粉色的婚纱,她说她从小就希望自己的婚纱是粉色的。我说好。其实那一瞬间我有想到,洁西卡曾一遍又一遍地将我所说的粉色纠正为烟熏玫瑰色的执着,大概因为她纠正过太多次,所以我对粉色很敏感了。
所以,不过多久我就要和卡卡结婚了,今晚几个哥们跟我说要帮我过一个单身趴以庆祝我终于要步入婚姻殿堂。其实我明白,他们是想庆祝我终于不再执着于等待洁西卡;我更明白,我是等不来洁西卡的。
“洁西卡洁西卡,我已失去你了吗……”这首歌是洁西卡消失后的某一天,我在大街上乱逛的时候偶然听到的。歌词讲述的故事和我与洁西卡的故事全然不同,但既然他唱的是我的洁西卡,那我就很喜欢这首歌了。我其实不太敢听这首歌,我怕我又会执着于等待洁西卡,等待洁西卡给我那个关于结婚关于未来的回答。
我的哥们卖力的唱着这首《洁西卡》,借着酒劲,他大概是想唱给我听,让我彻底放下洁西卡,要是搁平时,他敢唱这首歌我保证给他一顿揍。
我知道的,我早就已经失去洁西卡了,而洁西卡也已经失去我了。我之所以这么确定,是因为前不久我在卡卡的咖啡店里见到过她一次——世事真是奇妙无比吧。那天我像往常一样下了班去卡卡店里帮忙,我在吧台里擦杯子的时候,刚刚送完咖啡的卡卡凑过来跟我耳语。
“我们店里来了一位特别漂亮的女客人噢!”卡卡说话的时候特别激动,“我刚才把咖啡端给她的时候偷看了好久呢,她的口红颜色真漂亮!”
“哪有我的卡卡好看。”我头也不抬,一心想要擦掉杯子上的水渍。
“哎哎你看嘛,那边靠窗的,长头发的。”卡卡掰过我的脑袋非要让我看一看。
我一眼扫过去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好多年不见的洁西卡,竟然活生生的坐在那里,小口小口呷着咖啡,时不时用手撩起垂在耳边的长发,安静地翻阅着一本书——她还是习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街,不爱说话。
“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卡卡一脸八卦的表情问我,“你觉得她多大了?会不会比我大?我觉得应该还没有结婚呢。”
“她……是漂亮呢。”我把目光移走,其实卡卡的问题我都能准确回答,除了结婚的那个问题,但我决定不与她相认,也决定不告诉卡卡我和那个漂亮女客人的过去。我只是说她很漂亮,我好久没说过一个女生漂亮了。但她是洁西卡,我曾经每天每天说她漂亮的洁西卡啊。
我背过脸去继续擦杯子,洁西卡不过多久也离开了咖啡店,我想她应该没有发现我。
她走后,我去收了她喝完的咖啡杯,杯口一缕浅浅的口红印,我知道那是她最爱的烟熏玫瑰色口红,我拿给卡卡看,卡卡一脸羡慕:“她涂这个真的好漂亮啊,真后悔没能来问问她是什么颜色……”
隔天,我去专柜挑了一支烟熏玫瑰色口红送给卡卡,她很开心,她说刚好配她的粉色婚纱。我想象了一下,结婚那天,穿粉色婚纱的卡卡,涂烟熏玫瑰色的卡卡,我的卡卡,一定会很好看。
不,一定会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