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北京城,郑府邸,大堂内,碧玉年华的少女正跪在地上。
她是朝廷正七品官员郑桓忠的嫡女,芳名郑沉香,年芳16。
郑沉香12岁时便已精通琴棋书画,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才女,再加上花一般的容貌,自是吸引无数青年才俊前来提亲。早在一年前,提亲的人几乎就已踏破了郑府的门槛。
可就在前几日,有关大小姐怀孕的消息却在府中不胫而走。
这个消息也很快传到了大夫人那里,于是便有了当前这一幕。
此刻,在郑沉香面前,依次端坐的是,大夫人,二夫人,和二夫人的女儿也就是郑府的二小姐郑淮香。
大夫人年近40,虽保养得当,皮肤看起来白皙细腻,可因近年来微有些发福,脸颊两侧明显多出了两团赘肉。
“沉香,到底怎么回事!你肚子里的孽种到底是谁的?”大夫人竭力压制声音中的怒气。
“是啊,沉香,赶快说的活,我们也好给你想办法嘛!”二夫人摇着手中的扇子,一脸的幸灾乐祸。
“母亲,请您成全我与宇楼!”沉香忽然抬起头,坚定道。此时,她虽双眼红肿,面色苍白,却仍未减她的美貌分毫,反而看上去更惹人怜爱了。
“孟宇楼?那个连考了3年都没考上进士的穷酸书生?我说沉香啊沉香,你才姿出众,又一身傲骨,怎么会瞧上那个穷小子?”二夫人颇有些阴阳怪气的说。
“孟郎中一辈子乐善好施,他医术高明,却只为穷人治病,孟郎也如他父亲,是个真正的好人!”
“你..你…”大夫人被气得浑身哆嗦,食指朝向女儿的脸,高声斥道:“住嘴!你好歹也是官员家的小姐,做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怎还能如此不知羞耻得说出这番话?你马上回去,闭门思过,罚你一个月不准再踏出房间一步!”说罢,召唤来几个小厮,不顾沉香的苦苦哀求,将她强行带了出去。
“母亲,我倒有个法子,既能使姐姐因孩子委身于那个穷酸书生,也可以保住郑府的脸面。”待大堂重归平静后,一旁的郑淮香忽然悄声道。
“什么法子?快说!”大夫人正处于焦头烂额之际,语气非常不耐。
“我们首先便要解决姐姐肚子里的孽种,孽种没了,姐姐与那书生的唯一的联系不就断了吗?那时候我们再劝姐姐回心转意也不迟。”
“女儿曾翻阅过几本医书,知道民间已出现许多堕胎的药物不仅堕得干净,而且对身体伤害也是微乎其微。所以…女儿大胆建议,母亲可以找个信任的小厮,去府外淘来此药,给姐姐服用...”
听了此话,大夫人不禁夸赞道:“别看淮香平日里不大吭声,实际上心思可比你姐姐明朗许多…”
淮香受到表扬拿着帕子低头浅笑,有些犹豫地再次开口道,“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二夫人急忙问道。
淮香没有回复亲生母亲的话,而是转头趴在大夫人的耳边说了一句:“为了以防万一,建议母亲还是斩草除根为妙…”
2
“几位客官听说了没?郑家大小姐郑沉香前不久不知什么原因得了癔症,是一种疯病,据说极难治愈...”酒馆里,跑堂给客人倒水时,忍不住多嘴道。
“早知道了!听说那位小姐现在瘦得都快脱了形,神情呆滞,再无往日的风采。可惜了!大约半年前,我还曾有缘见过她一面。那时的她拿天仙儿形容都不为过…可就因得了这疯病,把原来堵在郑府门口提亲的人全吓跑了。”
“不对啊,郑家还有一个二小姐呢?算年月也已到了成婚的年纪,怎么没人向她提亲啊?”有人插嘴问道。
说话的客官喝了一口茶水,眉飞色舞道:
“也不是我说,那位二小姐一是姿色平庸,二也是因为她姐姐这事闹的,虽然癔症不会传染,但若论婚嫁的话,京城的好人家或多或少都会有所顾虑的...”
…
郑府,二小姐的闺房内忽然传来一声脆响。
郑淮香的贴身丫鬟小翠慌忙跪在地上,用手小心的一片片拾起地上的茶杯碎片,里面的滚烫的茶水还在地面散发着热气。
“郑沉香那个贱人,明明是自己和人私通搞大了肚子,为了郑家的名誉牺牲她点儿怎么了?一个孽种而已,有什么想不开的?她自己疯了就算,为什么还要连累到我?”郑淮香说着,觉得摔了茶杯还不够解气,左右扫视一眼梳妆台,拾起一个最不值钱的古铜镜,作势又要摔。
“小姐,二夫人来了。”丫鬟小翠轻声提醒道,郑淮香才气哼哼的将镜子重新放下,转身便看到亲生母亲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二夫人屏退了小翠与自己的贴身丫鬟后才道:“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还不是那个疯女人,真是害人不浅!”
“只因这点小事你就沉不住气了?你这茶杯一摔,府里上下有多少眼睛盯着看呢,万一闲话传到老爷耳朵里,你又要挨顿训斥!况且….”
二夫人眼波一转,声音压得更低了:“我说你啊,还是太年轻,狠是狠,就是不会往长远了看。若你当初不揽这事,现在郑沉香早已嫁给了那个穷书生,如此一来,你也不必担心她再抢你的风头,岂不是桩美事?但你偏要教唆大夫人先用堕胎药害她小产,又让大夫人找杀手将那个书生一家灭门,将她逼疯…”
“我就是一直看她不顺眼!同是郑家小姐,凭什么她一出生,容貌,才华,地位,什么都有了?所有的风头都被她出尽了,父亲又额外疼爱她,凭什么?”郑淮香仍是恶狠狠地说。
二夫人悄悄叹口气,虽心里对女儿颇为失望,不过仍将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
“你父亲最近又收了一个得意门生,是城东李员外的小儿子,名叫李皓轩,听说长得一表人才。我使劲浑身解数才求得你父亲请李皓轩来家里做客吃饭,给你们制造见面的机会,到时候你可要好好拾掇一下自己。”
郑淮香一听,立刻转嗔为喜,连连点头。
3
天已大黑,宴席结束后,李皓轩谢绝了郑府留宿的邀请。因喝了酒,身体有些燥热,便独自一人漫步到小湖边,坐在一块岩石上,想等着酒意完全散尽再离开。
望着月光下清澈的湖面,李皓轩陷入了沉思。
对于今天郑员外为何将自己请到家里吃饭的缘由,他心知肚明。无非就是想为他和府上的二小姐牵红线,制造见面的机会。
他是无所谓,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中选择能为家里带来利益的女子成亲,也算是报答了父母对他的养育之恩。
可今日见那位小姐,他着实失望透顶。这位二小姐粗壮的身子扁平的脸,五官也无一可取之处。怪不得到了如今的年岁,还未嫁出去。
说到提亲,李皓轩忽然回想起,有几位曾有幸见过郑家大小姐真容的朋友,提起郑家大小姐,都不禁夸赞道:此女只应天上有。这么说来,想必那郑大小姐的容貌一定非比寻常。若是这样,他真的很想亲眼见见那位小姐,一饱眼福。
正在他浮想联翩时,假山后面忽然传来一阵空灵而又飘渺的歌声。
李皓轩狐疑的站起身来,向假山的方向望去。
月夜中,一块白色的衣角从假山后面显露出来…
4
没过多久,城东李员外的小儿子李皓轩即将迎娶郑家二小姐的消息便在城里不胫而走。
不过,令人惊异的是,大婚那天,喜较吹吹打打的进的不是李员外的府邸,而是从城里转了一圈后,又再次回到了郑府。
这时候人们才知道,原来李皓轩在答应与郑淮香成婚之前,曾提出一个要求,那就是成亲之后仍要住在郑府里,也就是要当个入赘女婿,不然就不同意这门亲事。
李员外原本为逼着儿子娶了一位相貌平庸的小姐心有愧疚,对其要求也是百依百顺。郑家虽然惊讶,但也无可厚非,毕竟以郑淮香的姿容,嫁给李皓轩这样的英俊才子,实属高攀,入不入赘对于两家的利益也没什么影响,便也默许了。
可洞房那夜,李皓轩却直接卷了铺盖,连新娘的盖头都没掀,便跑到书房睡去了。郑淮香守了一夜的空房,无比委屈,第二天就去和父亲告状。谁知郑桓忠非但没有替她做主,还将她好生骂了一顿。
夜已深了,郑府里,连猫儿狗儿都在熟睡着,可郑淮香却依然在床上辗转反侧。
距离成亲之日已过半月有余,李皓轩依然连碰也不愿碰自己一下。他既然不喜欢她,又为何要娶她?如此一来,难道她下半辈子都给这个活人做寡妇?
郑淮香越想越恨,越恨越睡不着觉。忽地听见隔壁书房,有“吱呀”一声传来,是小心关门的声音。出于好奇,她披了件衣服在身上,轻手轻脚的出了门。恰巧看见李皓轩的身影刚刚消失在环廊尽头。
这么晚了,他要到哪去?
她狐疑的跟了上去。穿过环廊,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那边只住着郑沉香一人。
李皓轩大半夜偷偷摸摸的去找郑沉香做什么?郑淮香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踮脚走到郑沉香的房门口,趴在门上细听里面的动静。
这一听令她瞬间脸色煞白。虽说洞房当日李皓轩未曾碰她一下便搬去书房,但她也曾偷看过几本民间流传的通俗小说,对男女之事略懂一二。
这个贱人!郑淮香瞬间气血上涌,恨不得立马踹开门,抓住郑沉香的头发直接拉到父亲面前去,让大家都看看她是个什么货色!
可郑沉香不是疯了吗?怎么会又和自己的丈夫搞在一块?郑淮香忽然想到李皓轩与自己成婚前所提的要求。原来就奇怪他为什么非要入赘郑家不可,这两人可能早就勾搭到一块了。李家怕自家儿子娶了个疯小姐怕有失脸面,李皓轩才折中想了这样的计谋,近水楼台,好有机会继续与郑沉香偷情。
这么想着,郑淮香举起拳头便要砸门,可都挨到门边了,却又缩了回去。
若是这么堂而皇之的砸门进去,势必会惊扰到府中的丫鬟小厮。郑沉香的名誉毁得起,可李皓轩毕竟是她的丈夫,事情闹大了,自己面上也不好看。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况且父亲也很重视这门亲事。想起父亲之前的态度,若是捅出了篓子,恐怕他还会责怪到自己身上。
可…如果今天只当什么都没看见,自己不等于是哑巴吃黄连了吗?
她郑淮香可受不得这样的委屈!
5
郑家每年中秋节的家宴一直是大夫人一手操办的,不过偏偏前几日,大夫人因偶感风寒,身体抱恙,吃了药,卧床几日都不见好转。所以今年的中秋家宴全凭着二夫人前后监管着。
家宴那天,全家齐聚一堂。郑老爷听人说大女儿的疯病已有所好转,现如今虽然看上去还是有些呆傻的模样,不过好在不怎么说胡话了,于是,郑老爷便派人去把郑沉香也带来,也好博个全家团聚的彩头。
这正好合了郑淮香的心意,早在她那晚意外发现那两人的勾当时,她就已经在心里酝酿好了一个恶毒的计划。
为了稳妥起见,她也未将撞破李浩轩与郑沉香事情告诉亲生母亲,此次计划府中除了自己与贴身丫鬟小翠之外,无人知晓。
托小翠秘密到府外买来的药粉也已准备好,就藏在她的袖口之中。毒药是小翠从一民间药医那里讨来的,无色无味,见效快,一经人服用,可使人心脏骤停,瞬间猝死,即便是医术再高明的医生也检查不出任何症状。
原本郑淮香是想借前去看望郑沉香之名,将毒粉下到她的茶杯或是饭食里。不过因药粉见效快,很容易就会被人怀疑到自己的身上来。此次中秋家宴,人多手杂,正是绝好的下毒机会。
家宴开始,李皓轩自是应与妻子并排而坐,但他的眼神却总是不经意间越过妻子飘向郑沉香那里。大夫人也由丫鬟搀扶着,拖着病体来了,不过面色苍白中泛着青光,看上去像是病又加重了些。
郑沉香紧挨着妹妹郑淮香,缩在最角落里,默不作声的吃着菜。她的确瘦了许多,且目光呆滞,拿着筷子的手也略有些迟钝,夹菜时好几次都将菜汤迸溅到了郑淮香的精致的衣裙上。
不过郑淮香却异常好脾气的没有责怪于她,甚至还亲自拿着手绢为郑沉香擦去嘴角的菜汤。大家见了都一个劲儿的夸赞郑淮香不愧是郑老爷的女儿,有大家风范。
等时机差不多成熟,郑淮香用指甲将袖中的纸包抠出一个小洞,夹菜时,故意拂过郑沉香的茶杯,悄无声息的将药粉洒了进去。白色的药粉遇水后立马融化,神不知鬼不觉的下药后,郑淮香微微勾起嘴角,茶水中倒映着她得逞的笑容。
没一会儿,郑沉香便拿起一旁的茶杯凑到嘴边。郑淮香自顾自的夹菜吃,故意不去看她。可不知为什么,在郑沉香喝下那杯被下了毒药的茶水之前的一秒钟,郑淮香余光好似看到郑沉香好像停顿了一秒,并将头微微偏向自己,笑了一下。
不过郑淮香相信这应该只是自己过于紧张产生的幻觉而已,因为郑沉香在喝下茶水之后,便手掐住喉咙大叫一声,靠向椅背向后栽了过去。
与此同时,大夫人那边也紧跟着发出一串惨叫…
6
郑沉香房中。
大夫将一包药粉轻轻倒出一点在手上,用指尖捻起一点拿到舌尖处尝了尝,又立马吐了出去。随即他又叫人端来一碗热水,将药粉尽数撒进去,并将混有药粉的水浇到了一盆绿植里面。“刺啦”一声,绿植立刻由绿转黄,缩成干巴巴的一团。
大夫大吃一惊说,这个药粉可是剧毒啊,幸亏小姐服用的量不多,不过夫人原本身体就虚弱,只怕..还未说完,府上另一处房间里便有哭声传来。
大夫人死了。
大堂内,郑老爷面色铁青,因愤怒导致面部不断的抽动着,他大喝一声:“将那个不孝女押进来!”
话音刚落,两个小厮便架着郑淮香进了门。
此时的郑淮香跪在郑桓忠的面前,头发散乱着,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说,你为何要下毒害你母亲和姐姐?”
“父亲,淮香冤枉啊!”
“还敢狡辩?你的丈夫在房中的枕头下面发现了那包含有剧毒的药粉,你的贴身丫鬟小翠刚刚在房中畏罪自杀。临死前她留了一封书信,交代了替你买毒的罪证。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郑淮香一听,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什么?不可能啊!小翠怎么会自杀呢?她…”郑淮香百口莫辩。她万分肯定郑沉香喝下了那杯含有剧毒的茶水,可为何是大夫人中毒身亡,郑沉香却平安无事?在这之间到底是什么环节出了纰漏?
回想起家宴那天,郑沉香在喝下茶水之前的奇怪举动,郑淮香忽然高声叫喊道,“肯定是郑沉香那个贱人!她根本没有疯,一切都是她的诡计!是她给大夫人下的毒!是她害死了大夫人!”
“大胆!”郑桓忠气得浑身哆嗦,“你姐姐被你害得如今生死未卜,你还要如此构陷于她?来人啊,把这个不孝女给我送去衙门!”
二夫人匆忙赶来,刚迈过门槛听到这样的命令脚步一晃,还好被身边丫鬟搀扶着才不至于摔倒,“老爷!再怎么说淮香都是你的女儿啊!”
“如今消息都已经传了出去,谁都知道我郑家竟出了一个如此心狠手辣的女儿,我若不处置于你,定会遭人闲话,今后又怎让我在朝廷立足?和知县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郑某今后只当没她这个女儿了!”
两个小厮听命上前一左一右架住郑淮香的胳膊,将她向外拖着。郑淮香凄厉的哭声在大堂内不断回旋着。
毕竟是血肉至亲,二夫人在亲眼看见女儿被连扯带拽带走后,也终于支撑不住,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7
无论二夫人怎样向郑桓忠求情,郑淮香最终还是因恶逆之罪被判斩首,二夫人也因此事深受打击,从此一病不起。皇上听闻其大义灭亲之举,深受感动,特奖赏郑家黄金百两,良田千亩。人人都说,郑桓忠这一宝可谓是押对了。
不过,就在郑淮香被斩首当日,郑沉香却离奇的失踪了。
最焦急的人却是原二小姐的夫君,郑家的上门女婿李皓轩。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都见他像个疯子一般,凭着他一己之力就快搜遍了全京城。
整整三天,郑沉香仿佛人间蒸发的了一般,半点线索都巡查不出。
京城顿时谣言四起,有人说是因郑沉香过于美貌,被山贼掳去做了压寨夫人,有人说郑沉香其实在外早有情郎,这段时间是在故意装疯卖傻,转移所有人的视线,好去与情郎双宿双飞。
更有甚者挖出府中的八卦,猜测原二小姐的夫君,郑家的上门女婿李皓轩与郑沉香早有苟且。
谣言越传越广,连郑老爷也不得不重视起来。五天后,郑桓忠派人叫来李皓轩,与其进行了一次长谈,大致意思是既然淮香已死,不能再自私的将他留下,耽误他的前程。
听了这话,李皓轩不禁在心里冷笑,他其实是在变相的赶自己走呢!说到底,郑桓忠还是在担心这些谣言会耽误他通过大义灭亲得来的好名声。
李皓轩心烦意乱的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中,叫一小厮为自己收拾行李,而他则一直坐在床沿边发呆。
小厮在整理书籍时,忽然从书本之间掉出来一封书信,见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皓轩亲启,便立马拾起交予李皓轩手中。
李皓轩看见书信上的字迹,顿时两眼放光,刚想撕开信封,犹豫了一下,说剩下的自己收拾便好,将小厮屏退了出去。
听到关门的声音后,他才颤抖着将信封撕开,展开信纸,轻声读了出来:
皓轩,今日一别,永不再见。
不管你怨我也好,气我也罢,我依然要对你说声抱歉。
我想在这封信里,说出我的身世之谜。
也许在你心里,我是一个心肠歹毒的女人,竟连自己的生母都忍心谋害。
大夫人其实一直无法生育,她并不是我的生母,我的母亲仅仅是一位青楼女子。
母亲怀我时,父亲曾有纳妾的念头,可大夫人因嫉妒我母亲貌美,怕待她进府后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便一直从中阻挠,最后与父亲商议,待母亲生下我后再做定夺。
可就在母亲临盆的那一晚,我才刚呱呱落地,另一边大夫人派下的杀手便用绳子飞快的结束了母亲的生命。
母亲在青楼的一位好姐妹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但她心知郑家在京城的地位不容小觑,更明白官官相护的道理,她没有办法为母亲伸冤,只得在我长大后,辗转多年,终于决定告诉我这个真相。
那时候,我已怀了孟郎的孩子,知道这件事后,如五雷轰顶一般,一时无法面对。孟郎不忍我痛苦,更知我性子刚烈,从来都是有仇必报,更何况是杀母之仇。可毕竟大夫人养育我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一时无法抉择。他便劝我放下执念。
我听了孟郎的话,摒去了复仇的想法,安心等他来向我提亲。谁知我怀孕之事却传了出去。后来我才知,在我身边伺候的丫鬟里面有郑淮香的眼线,那么谣言肯定也是她故意散播出去的。
大夫人怒极,她本想利用我的美貌为郑家谋取利益,怕计划落空,便她遵循了郑淮香的计谋,派小厮强行扒开我的嘴,灌进堕胎药,甚至再一次痛下杀手,派人将孟郎全家灭门。
在知道这个消息以后,我肝肠寸断。我曾试图自杀,去黄泉陪伴孟郎与孩子,可转念一想,难道我就任由这些恶人继续潇洒的活在这个世上吗?
我恨郑淮香,更恨的是大夫人。
那慢性毒药见效虽慢,发作时却有如无数蛆虫啃咬内脏一般,那滋味,定会叫她生不如死。
你不用但心,我及时服下了解毒药,如今身体已并无大碍,只是一到阴天,身子还会隐隐作痛,那次的强行堕胎始终为我留下了病根。
皓轩,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的原则就是不杀与无关的人。我早已想好,既然大仇已报,即便最后事情败露了,我也无怨无悔,不会牵连于你半分。
此次因为我的事牵连到无辜的人,我深感愧疚,已无法再面对你,唯有不辞而别,请原谅我的自私。
为了赎罪,我决定带着他孟郎一家的骨灰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安度此生,请不要再来找我。
沉香
洁白的信纸被泪水一点点打湿,娟秀有力的字开始在泪水下变得模糊不清。李皓轩死死盯住落款处沉香两个字。
人们都形容错了,她哪里是什么仙女下凡,简直就是个女魔头!
若她不会邪术的话,又怎会在花园与她第一次见面时,她只是抬起眼,向自己轻轻一瞥,他就心甘情愿从此为她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呢?
他为她甘愿入赘郑家,帮她收买了小翠连续数月在大夫人饭食里下慢性毒药。
要怪只能怪郑淮香自己向来急功近利,眼界狭窄,还自以为计划周密,除了自己与小翠之外只有天知地知,实际上在他与沉香的眼里,这些都只是雕虫小技。
小翠将郑淮香的计划第一时间告诉了他们,于是他和沉香便将计就计,让小翠直接将慢性毒药的药粉交给郑淮香,并骗她说这个药粉毒性猛烈,吃下便可直接致命。
如沉香所计划的那样,大夫人死了,李皓轩将另一包毒性猛烈的药粉交给大夫检验,并说是从郑淮香的房中发现的,因此所有人都将疑虑投向郑淮香。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将小翠叫到郑淮香房中,用绳勒死了她,伪造笔迹写了那绝笔信,确凿了郑淮香下毒谋害大夫人与姐姐的事实,也算解决了最后的麻烦。
沉香不忍做的,他能做。
他发自内心的想要得到她,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她的心。
可他没有想到,正是因为他的自作主张害了一个无辜的人,使沉香正视起身上的罪孽,最终离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