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末日】。

1.无声

“对、对、对不起，我错了，求求你们放、放过我好不好，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脏污的巷子里，一个蓬头垢面的女生，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面前有男有女，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容，丑恶的嘴脸让人看得想吐。

他们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往女孩身上甩去、打去。甚至有一个猥琐男子，还在她身上摸了一把，吓得女孩连连往后挪动着，女孩的尖叫和哭泣，换来的是那些人更加肆无忌惮的笑，以及更加大胆的捉弄。他们拿着漂亮的手机，录制着这丑恶的人性。

芭蕉村，一个落后到手机都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的村庄。这里有蜿蜒起伏的山，山与山之间连接了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河流，河流两岸是矮小的砖瓦房。房子与房子之间距离很远。就连我们走的路，也是经过多年的踩踏形成的。

我叫秦淮，名字是读过高中的舅舅取的。我父亲叫秦民，母亲叫贺云，我很尊重他们，尊重到我只敢喊父亲母亲。父母对我很严厉，对我充满希望，他们不会让我下地，只会让我在家里看书学习。这也使得我很小就学会了看脸色。我们家一直在这个落后的芭蕉村，家里养了一头猪，还有几只讨厌的鸡，每天都是鸡醒了，父亲和母亲也起来了。他们会去给别人种地，赚点生活费。我看到他们每天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就发誓要好好读书，将来有本事了多赚点钱，让他们的日子不至于这么难过。

他们每天吃糙米面子，就为了攒点钱让我好好读书。母亲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是她讲出来的话，会让人大为震撼。她说：“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没文化绝对不长久。”我把母亲的话谨记在心，常常因为脑子跟不上，花费了更多的时间在学习上。我们小村庄没有初中，我每周都要坐上父亲骑了五六年的自行车，去隔壁村读书。

终于，在中考时，我的成绩名列前茅，考进了我们县城一所比较出名的高中，可是这里的学费，对于我的家庭来说，实在有点负担不起。父母四处借钱，还是让我进入了这个所谓的名校。

父亲和母亲，本来是要送我来的，被我阻止了。因为父亲腿疾犯了，父亲年轻时，去煤矿里挖煤，因为煤矿坍塌，腿受伤了，里面至今还有一颗钢钉。每到潮湿天气，腿就隐隐作痛，今天他的腿疼得走不了路，我拦住了他们送我，独自坐上去县城的大巴车。一路上我的内心都不平静，这是第一次自己走很远的地方，我将自己的喜悦，明晃晃地挂在脸上。足足坐了三个小时的大巴车，才抵达县城。县城不大，随处一打听就知道学校的位置。

我走了半个小时，终于走到学校大门处，抬头就能看见“江临高中”四个大字，字体朝气勃勃，让人心生向往。就连校门都是那样的气派。我心里止不住地想：我以后也会是这道门里面的人了，我一定要更加努力才行。这时候的我还不知道，就是这气派非凡大门，将我永远锁在这里。

我缓缓地走入了这道大门，林荫小道上人工种植的花草树木占据两旁，四周随处可见的人，他们穿得光鲜亮丽，十五岁的我，内心隐隐自卑了起来。可是这并不影响我对学校的热爱，因为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美好。他们看起来都很开心，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偶尔也有人转过来看我两眼，我会急忙低下头，惶恐慢一步，就让他们看到我那探索的眼神。

我挎着一个超大号的编织袋，里面装了母亲给我收拾的衣服以及她给我做的吃的。衣服是她亲手缝制的，吃的是她半夜起来做好的。每每看到母亲那双满是伤痕的手，我心里就会多一分心疼。

看着周围的花草树木，很多都是我从未见过的，看着一切的新鲜事物，心情也跟着变得美妙起来。那一朵朵盛开的花朵，五颜六色的，风儿一吹，舞动起来，好似在朝我争宠。从来没发现，原来大树也能如此可爱，茂密的枝叶，在空中飞舞，摇摇晃晃地欢迎着学生。

也许心情好了，看什么都是美好的。我挎着编织袋沿着指示牌，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报名的地方有两个好看的女同学站在一个女老师身边，老师戴着一副很漂亮的眼镜，藏在镜片后的眼睛，略显嘲讽，长长的头发扎着低马尾静静地躺在背上。两位女同学眼睛都大大的，脸上涂抹着各种化妆品。一个穿着漂亮的花裙，一个穿着白色T恤，黑色运动裤。穿着裙子的女孩长相甜美，黑色长发披在双肩，漂亮的脸蛋看着一脸无辜，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白色T恤的女孩，一头短发，看着好酷，一脸慵懒随意的样子，令人羡慕不已。

3.坠

报到手续很快，原来我和那两位同学是一个班级的，他们外表看着光鲜亮丽，看我的眼神，却带着一丝轻蔑。或许是身上的衣服洗过太多次，看着发白，也许是因为我梳着与大城市格格不入的麻花辫，更可能是看我背着的编织袋。我有点害怕她们的眼神，那种眼神让人看着就很不舒服。班主任就是刚刚那个戴眼镜的，姓王，听着说话的语气，好像也有点看不上我这个从乡下来的。

我内心深处隐隐有些紧张，毕竟第一次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地方，周围的人表现出来的并不都是善意。仿佛我的出现，碍着他们的眼了。我实在是琢磨不透，这些人在想什么，学校难道不应该是读书的地方吗？

那两个同学领我去宿舍放东西，我跟在她俩后面，将头低低垂着，不去看她们，然而看不见了不表示听不到。“你说那玩意儿是怎么进入我们学校的？学校也是，怎么啥人都收？”这声音好像是那个短发女孩说的。紧接着又传来一道声音：“谁知道呢？看着她那穷酸样就倒胃口。你看她背的，是个什么玩意儿。”若不是亲耳听到，很难想象这是从那个长发美女口中说出来的话。越听我越自卑，心理暗示越强烈。

跟着她们来到宿舍，看着漂亮的宿舍，我忍不住嘴角上扬。可是这又成为了她们嘲笑我的理由：“啧啧，真是将贫穷体现得淋漓尽致啊。”我想或许大城市就是这样的吧，许多人都是这样的蛮不讲理。我选择远离他们，能避就避。

可是就因为我的退让，让他们变本加厉了起来。本以为是来到了一个很好的学习环境，竟不知就是这看似美好的外表下，藏匿着肮脏不堪的龌龊。

就这样我在这个学校过上了水深火热的日子，每天我都会被逼着去给他们一大堆人买早餐，一开始我反抗了，可是这个学校的老师，永远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想着回去跟母亲说一下，可是懦弱使我退缩了，母亲每次只会问我成绩怎么样？能不能跟上去？不会过问我，在学校过得如何？与同学的相处如何？

他们又来了，我有点害怕，只望了一眼就连忙将头垂下来，只能在内心祈祷他们只是从我旁边经过。可是我也知道，自己就坐在最后一排，他们要走也是往前面，不可能绕半个圈走我这里。

长发女子叫海乔，就是当初领我去宿舍的那一个女孩。而她，也是我痛苦不堪的根源。一开始他们对我虽然算不上不友好，但是我们之间没有交集。一切的起源在一个月前的一天晚上，那天周日开学，我来到学校将东西放下后。想着离上晚自习还早，就决定出去逛逛，我沿着街道一直走，想看看这个来了半个月的城市，到底是什么样的。走到一个巷子处，我听见了争吵声，好像有人在打架争吵。我内心很纠结，想过去看看，又害怕里面要是人多势众，自己岂不是也遭了殃。

“啊！”突然一声撕心裂肺地叫声，让我停止了思考，大喊了一声：“警察来了！”里面立马传来了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我连忙走进旁边的一家服装店里。我躲藏在玻璃门后面，看着他们远去，这一看就让我看见了海乔她们。还有好几个男生跟在她们后面，看着他们走远了，我畏手畏脚地走出服装店，出来时听见店员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我没有理会，径直往巷子里走去。可是我没有看见的是，那群离开了的人，就在一个转角处望着我的一举一动，就是这冲动的行为，让我走向了深渊。

地上躺着一个男生，我有点犹豫是要上前，还是找个人借手机打120？犹豫再三，我挪动自己的脚步，往男生那里靠近。他身上的衣服，都是脏污的痕迹，还有一股浓浓的臭味，以及若隐若现的血迹挂在身上。我慢慢靠近了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往他鼻子下探去，突然，我的手一下子被抓住了。吓得我连连后退，原来他只是躺在地上，我看着他的脸是熟悉的，好像是隔壁班一个成绩很好的男孩。

“你没事吧？他们为什么要打你？”我耐着性子问他，可是这人着实有点不知好歹了。

“滚开，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合着我救了他，他还嫌我多管闲事，我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回去的路好像比来时要长很多，而我的内心，也比来时复杂了许多。

之后的日子，我总是会因为各种原因被别人针对，被人孤立，以前还有一个同学时不时找我聊天，学习，算得上是我在这个学校唯一的朋友。不知何时，她也开始淡出了我的身边。自此以后，我便一直独来独往。

这样的僵局，在一节体育课上，被彻底打破。体育老师让我们跑完五圈操场后自由活动，我的身体素质很好，老师没有规定要按顺序跑，而我在女生当中，遥遥领先。我已经只剩最后一圈了，海乔和短发女陈羽在前面慢走着。这种情况很常见，各科老师对她们两个都格外的宽容，我已经马上要超过她们了。突然旁边窜出来一个人，用力地向我撞来，因为受力过大，我一下子往旁边扑去。这一扑，让我直接撞向了慢走的海乔。我们三个撞做一团，跌倒在地。

海乔好像是受伤了，双眼通红，死死瞪着我。我连忙站起来去拉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有位同学突然撞向我，抱歉，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她毫不留情地甩开我去搀她的手，陈羽将她拉起来，海乔走到我面前对我说道：“本来我已经不打算追究你的见义勇为事件，可是你这一撞，呵呵，等着吧，后续有你好受的！”然后伸出右手，狠狠给了我一巴掌。我愣在原地，盯着她：“你凭什么打我？从小打大除了我父母，没人打过我？你凭什么？”

她嘲讽似的勾了一下嘴角：“凭什么？就凭这学校是我家开的，怎么？不服气？不服气你也得憋着，不然就收拾东西滚。”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她可以肆意妄为了，之前就听同学说这个学校的校长，格外偏袒自己的宝贝女儿，惹谁都不能惹她。

周围的人好像都在看我的笑话，我终究没有忍住，眼泪流了下来。我跑出操场，回到了宿舍，我将自己关在厕所。脑子里回想着海乔的话，原来那一次我没有幸运地藏好，被她发现了。脑子里又回想起隔壁那个男子当时的模样，心止不住地快速跳动，我有点害怕。以前就听说过校园暴力，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我以后要怎么办，我不能跟父母讲，若是说了，他们肯定会认为是我去惹了人。

3.死局

连续一周，四周的人都在窃窃私语，我知道他们肯定有人在讨论我。可是我做不到让他们闭嘴，我只能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书本作业上。今天她们没有找我麻烦，晚自习时，旁边的座位传来了板凳挪动的声音，余光撇见旁边换了人，我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又急忙将脑袋垂下来，是海乔，她坐到了我旁边的位置。

“晚自习过后，我们见一面吧，就在废弃图书馆后面的巷子里。放心，只要你来了，以后我不会再找你麻烦。”我不敢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回答她。她也不管我是否答应了，就离开了座位。

接下来的自习课，我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坐在座位上发愣。我又想起了那个男生，好像自从那一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我开始止不住害怕，她们到底要干什么？是要像对待那个男生一样打我一顿吗？

从来没有哪一天感觉时间过得如此快，我还是决定去一趟。若是能够结束这种不人不鬼的日子，对我来说也算是好事。我去得比较晚，还没到巷子，就听见里面传来了海乔的小跟班说话的声音：“乔姐，那妞不会是不敢来了吧？这胆子是不是有点小啊？”

“急什么，你出去看看，要是没来，我们就回去，以后让她没好果子吃，让她知道我是不能惹的！”我连忙往前走了两步，踢到了一个塑料瓶，发出了声音。“哟，这不是来了吗？”海乔笑着慢慢走出来，我看见她的笑容，隐隐后悔，自己怎么就来了呢？她的笑容让我心里犯怵。

“你可以的，胆子很大，居然还敢管我的事。你说说你，乖乖的不就好了吗？第一次见面我就看你很不爽，也不知道你跟我是不是犯冲，啧啧。”她拿着手轻轻拍打着我的脸，我一阵犯恶心，她那双手不知道打过多少人。我往后退着，偏过脑袋，让她的手不再碰到我的脸。

陈羽突然走了过来，“啪！”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我转过头看了她身后一眼，转身准备跑，可是她没有给我逃跑的机会，一把抓住我，她身后的几个男生伸手掰着我的肩膀。我力气不足，只能被他们架着：“我根本就没有说出去，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海乔看着我笑了笑：“因为啊，我就是看不惯你。”

我想不到一个人怎么能因为这样一个荒唐的理由，就打人。我找准时机狠狠挣扎了起来，陈羽离我很近，我一把抓在她手上，然后抱住了她。我知道自己冲动了，可是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可能会轻易放过我，我只能自寻出路了。但我终究是寡不敌众，被他们再一次摁住了，而这一次。他们将我拖进了巷子深处，我心里慌乱至极，害怕将我笼罩了起来，而恶魔之手，真正向我伸了出来。

我被他们轮番打了一巴掌，嘴角溢出血来，脸颊很痛，似乎肿了起来。海乔就在一边看着她的小弟们的杰作，而她还在嗤笑，仿佛在笑我的不知所谓，不自量力。我瞪着她，她哈哈大笑了两声说道：“你们几个是不是不行啊？瞧她，还能瞪我呢！”不知是谁，伸出脚踹在我肚子上，我趴在地上，抬不起头去看他们。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曾经所谓的成绩和努力，在这样一群人眼里，毫无用处。他们只会将这一切当作笑柄。我成为了他们口中的笑话。而我自以为的帮助，也不过是将自己推入万丈深渊的助力。我开始求饶，希望他们能够放过我，只是这时再也没有人会听我细小的声音了。

他们在旁边大声嘲笑着犹如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的我，慢慢的，我好像听见有人踏步离开了，我还在想他们是不是就这样放过我了，旁边伸出一双手将我拖起来，他把我拖进了图书馆里。我看不清他的脸，用仅剩不多的力气挣扎了起来。

“啪”“你他妈再动我就弄死你”，这道声音把我吓得不敢再动，可是他接下来的动作，让我再次挣扎了起来。黑漆漆的，我看不清他究竟是谁。他伸出手将我的外衣脱了下来，然后开始解我的裤子，我终于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不顾一切地开始挣扎。只是这挣扎伤敌一百，自损一万。最终我还是被脱光了摆在桌子上，就像一个物品被随意摆弄。眼泪早已经流干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止了他的动作，我以为他结束了，他却只是把我翻了个身，继续掠夺。我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了，迷迷糊糊之中，听见他打起了电话。好像在说别管他的事，他不会将我怎样的。

再次醒来，我还在废旧图书馆，阳光从缝隙里照了进来，我身上盖着自己的外套。躺在一张桌子上，我伸手准备拿衣服，可是全身提不起一点力气。我死死咬住牙，撑了起来。绝望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一片青紫。我该怎么办，我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我为什么！我抬起手甩了自己两巴掌。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如此肮脏的事情发生，为什么我会经历这种事情。我将衣服穿好之后，呆愣地坐在桌子上，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外面的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

我缓缓滑下桌子，下身撕裂的疼痛让我失了神，我沿着废弃的楼梯往上爬。每走一步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刻入骨子里的疼，每走一步都让我丧失了活下去的决心。短短的路程我用了很长的时间，图书馆因为废弃的原因，没有多少人来这里，来的也能只是那一群恶魔。顶楼没有锁，我动作迟钝地拉开门，走了出去，看着外面的阳光，再也不像我曾经看见的那样美好了。以前我多怕高啊，这一次看着好像也没那么恐怖了，我坐在边缘欣赏着眼前的风景。五星红旗迎风飘扬，我看着它居然忍不住哭泣起来，我往后挪了挪，将自己的双腿抬上来，抱着自己嚎啕大哭起来。

再一次听见了铃声，我抬头看见老师和学生都走出了教室。看见了海乔她们走向操场，看见一个身影高大的男人走在她们身旁，张着嘴放肆地笑着，那是我们的老师，教我们的老师。我大声吼了一声“啊！”好像有人转过头看见我了，又好像没有一个人看见我。我再次抬头看了看太阳的方向，展露笑颜，一跃而下。只见所有的东西从眼前一闪而过，然后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