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月容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每日里蒋沐凝都命厨房人参燕窝的炖着,当真把她当作女儿般对待。
苏家旁人都看在眼里,却不知大太太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就连一向洞察人心的苏世皖也有点看不懂了。
崔月容肚子里的种是谁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倒是蒋沐凝不吵也不难,反而欢欢喜喜地认崔月容作干女儿,还对她百般疼爱,着实是叫人猜不透,也许这正是蒋沐凝的厉害之处吧。
腊月十八这一天如期而至,蒋沐凝早已经命人将后面的院子都打扫干净了,那是预备着给来唱大戏的王家班住的,这种驻府唱戏的形式,一唱就是十来天。
还没到晌午,王家班的人就来了,他们一共来了一十二人,拉了满满两车的行当,老班主没来,倒是新上任的班主来了。
他们把东西都搬到后院安顿妥当后,管家便领了班主去太太的院子里。
天气阴冷,腊月初各院里的炭盆就都烧起来了,掀开厚重的帘子,进到屋里,仿佛从冰窟进入了火炉,极大的温差,使人难以适应。
再说这班主一直走南闯北,铮铮的身子骨儿,每日里刻苦练功,哪怕是寒冬腊月,那都是单衣上阵的,到最后的情形,一色的光着膀子,是从来都不惧寒的。
此刻一进里屋,一股暖暖的熏风扑面而来,那风里还夹杂着好闻的味道,还有一位美丽华贵的太太端坐在那里,粗犷的汉子,何时见过这种阵仗?一时之间,只觉一股暖流直抵心间,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双脚似是踩在棉花上,走起路来软绵绵的。
“王班主,来,快见过太太。”管家道。
“太太,小小的给您请安了。”班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望着这幅情景,蒋慕凝和管家面面相觑,管家正要训斥这班主不懂礼节,没想到蒋慕凝倒开口了:“班主,快快请起,断不可行此大礼。”
“哎,小的这就起来,这就起来。”班主说着,便起身挨着管家站在一旁,眼睛却紧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再看蒋慕凝一眼。
见此情景,蒋慕凝顿觉有趣儿,竟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不过这笑极细微,她赶紧拿帕子捂住了。
“人倒是顶有趣儿,可不知你唱戏的功夫怎么样。”
“回太太话,因着家父唱了一辈子的戏,小的打小就跟着家父闯南走北,四处给人唱戏,虽自小便开了嗓,但自知天生愚钝,日日勤加练习,略知皮毛,自是比不上家父的。”
“你不必拘谨,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他略抿一抿嘴,双手紧张的无处安放,才慢慢抬起了头。只见他生得是明眸大眼,唇红齿白,身上自带一分英俊,又透出一分妩媚。
蒋慕凝一瞥,心中微颤,仿若惊见天人:“这世间,竟有生得这般出色的模样!”
“太太谬赞了,小的粗鄙,入不得太太的法眼。”
“班主可不得妄自菲薄,我素爱听戏,这耳朵眼儿里养得慌,不知今日是否能有幸听到班主的戏曲?”
“只要太太不嫌弃就好,恐污了太太的耳根清净。”
“无妨,唱吧。”
他略润一润嗓,朱唇轻启,霏霏之音,不绝于耳。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蒋慕凝微闭双眼,侧耳倾听,用手在桌子上轻打着拍子,一副陶醉的样子。
一曲完了,班主道:“太太,让您见笑了。”
“不,你唱得很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贱名王梨川。”
“梨园百花一落川,梨川,好名字。”蒋慕凝抬眼打量了一下他,接着说,“人长得出色,戏也唱得不俗,真是后生可谓。”
“谢太太抬爱,小的受宠若惊。”
“在我这里,一向奖罚分明,你今儿个唱得好,我也开心,来,赏银子。”
芍药抓了一把碎银子交与那王梨川,王梨川接了,忙又跪在地上磕头:“谢谢太太赏。”
蒋慕凝瞧着他那模样,觉得憨态可掬,这份憨态倒是看在他长得好看的份上,换一个歪瓜裂枣试试,长得丑的做同样的事情,就是傻子拜年——惹人嫌。
“来,过来。”蒋慕凝道。
王梨川乖乖上前,蒋慕凝在青花骨瓷碟里捡了几块桂花糕和雪糖乳酪,用自己的帕子包了,递给他,道:“这是我素日爱吃的点心,你也尝尝。”
王梨川接过来,道了谢,突然有些害羞的意味,白皙的脸上,飞起了两团粉霞,说也奇怪,他的白里透粉是那么好看,竟没有半点脂粉气。
蒋慕凝摆了摆手,管家会意,立刻带王梨川出去了。
一路上,二人无话,直到进了后院的大门,管家突然道:“王班主,太太说每日午后请你过去给她唱戏,这件事只有你自己知道,切不可再告诉任何人。”
听了这话,王梨川愣在原地,刚跨进院里的右脚重新收了回来,他踌躇道:“这个……”
“工钱的事,你不用担心,除了你们班子里唱戏的酬劳,这个你单唱的酬劳是另外算的。”
他想了想,便点点头道:“那好吧。”
管家转身离开了,王梨川跨进了后院。
太太院里。
“我交代你的事,都办好了吗?”
“太太放心,只要是您交代的事情,定当办得滴水不漏。”
“你果然不负‘小诸葛’这个称号,这次全靠你为我出谋划策,估计要不了多久,这个事情就会圆满完成,我也乏了,你下去吧。”
“是的,太太。”
说罢,便起身掀开帘子,进了里屋,芍药端端正正地捧着一个木锦盒子,朝管家走过来。
她笑意盈盈道:“恭喜管家。”
“这是……”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太太交代我的事情,我都做完了,我要进去伺候太太了。”
芍药放下盒子,转身也进了里屋。
管家轻轻打开盒子,朱红暗纹的木锦盒子里,竟然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五根小金条。
“这真的是给我的吗?”管家只觉得这一切太难以置信了,感觉心在突突突地跳着,五条小金条,可以置办三四处庭院宅院了,余下的还可买下良田百亩。太太出手也太大方了,就算是老爷,也没有这样的大手笔。
“看来这次的事情,是太太的心病,必须还得筹划一下,绝对不能有任何差池。”
这样想着,管家把盒子揣在怀里,走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