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时期不舍丢弃的唯一一篇作文。有些惊愕与庆幸,高一的我有这样的沉思。同样惋惜,随着年龄的成长阅历的丰富,越来越多的即是愤懑的生活琐碎,苦涩的情爱纠缠。
少的就是思考。
什么时候重温,仍是心绪微凉。至少,我是记得她。)
《独活》
—— 我们活的刹那,前后,都是暗夜。
乡下的房子是两层的,屋前有一棵枣树,粗壮挺拔。打枣子时的欢声笑语依旧萦绕在耳旁。
视线随着枣树旁移,在四五米远的地方,仍立着一棵枣树,同样挺拔高大,可相对却显得格外的寂寥。
那是她家的枣树,视线下移。看,她就坐在那儿。
静静的,坐在背靠椅上。
那颗到了秋天就会落叶的枣树,现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像是墨水滴在纸上,沿着纹路浸染开去。
秋天的风从树梢上刮过,显得高远又空旷。
有时我会站在屋檐的拐角处看着他,望着那张早已分不出怅然所失,或欢喜满心的脸,内心有了种种的失落。就像小时在夕阳遍野的下午,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时的枉然。
这个古稀老人便是我的邻居。
她的居所是简单的砖瓦房,没有任何修饰,光秃秃的老红砖,间或一大片青石苔,赤裸的覆着,屋檐塌陷了一角,门前的石阶上,丑陋的绽着粗深的裂缝。交叉扭曲,有些骇人。
她如今已是一个人。丈夫在五年前便先他一步而去,或许在天堂的某个角落静静地看着她。儿女们早已在分家后各自远离了这个破败的地方。
但我仍记得以前的时候,这里是看不出荒凉的。也许是没有这个丛生的杂草,斑驳的墙壁,缺损的檐角。或者是因为门口还挂着的通明的红灯笼,或许还有在门前叽叽喳喳四处玩闹的小重孙们。
当然那时候她与她的丈夫俩人还是住在枣树下的小柴房里。对面的正屋当时还是儿子媳妇的新家。后来孙子也慢慢到适婚的年龄了,房子变得又老又小,也容不下那么一大家子人了,才搬去城里。房子空了下来,两个老人就住进来了。虽然拮据,但平静且安稳的生活,我想对他们来说还算安逸与满足。后来,打破了小屋的平静就是她老伴的葬礼。
买盐路过田野,远远的就望见身形单薄瘦小的她,履步在菜地里。我放慢脚步。她抬头望见我,便停下手中的活。笑了笑小声招呼道:“ 和我说说话吧。”我没应声,只傻站着。不知道为什么,与她在一起我总是会不由带着些局促和惶恐。也许,是惧怕被她那长久的孤独浸染。
可能是许久没和他人说过话了,见我没吭声,她也自顾的说了起来,“我现在过得挺安稳,一个人煮饭一个人吃,就,就是有些冷清,”说罢顿了顿,继续道,“小重孙现在不大喜欢来屋里耍了。昨天我霞(儿媳)让小光头(重孙)来屋里耍耍,他拗不过就来了。可是我一转身,他就跑走了。也是,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家里也没什么好耍的. . . . . . ”
我不知说是说些什么,只好干巴巴的笑了笑,想到不久前去她家的经历,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仍是压抑到心底。她总是一个人在昏暗的屋子里转悠。不知为什么,门开了,窗开了,屋内却永远是阴沉的。仍是旧时泥填的地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正堂是空的,只突兀摆放着一张早已掉了漆的八仙桌。她卧室在右厢房,壁角塞了一张老旧的木帐床,房间摆满木质的破旧的箱柜及些不知名的瓦罐,显得拥挤不堪并且毫无生机。无由的让人感到无法呼吸的压抑。
她说着便谈到了她的丈夫,声音有些哽咽,“他去的前天晚上轻轻的叫醒我,说有东西压着他,叨念着,可能不久就要走了,嘱咐我好好过活。以为这老头子又犯什么糊病呢,我就没做声,也没放在心上。第二天,和往常一样,吃完饭他就搬着背靠椅在门前坐着,谁知道,哎。然后就走了。就这么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 . ”说罢,抬起枯瘦的手,拉着衣襟擦了擦眼睛,我看着心里觉得慌乱,愚笨而不知所措,安慰了几句,便忙不迭地逃走了。
在那之后,我几乎都没怎么出门。几星期后开学了,全家都忙着收拾行李去县城,我也就将那事淡忘了。
大概半年了吧。一次谈话中母亲不经意提到“隔壁的老奶奶的丧事”
我愣住了。记忆瞬间溢满了脑海。
随既释然。
她终于解脱了,她去的时候一定是安详的宁静的,嘴角带着微笑的。她的丈夫在前面等着他。虽然隔了五年,希望还不算远。
苦了一辈子什么东西啊,终究都是要去了。
愿他们在那边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