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把旧事拎出来晾晾。偶然翻到几年前的旧盒子，大约十年了，很多旧物，握在掌心，曾经蓝白色校服的模样涌出来。
1
初中结识的女孩子，模样好，气质佳。那时年少，爱听鬼故事，她擅长讲，课中递纸条交流，课后听她娓娓道来。有时故事恶心得紧，倒不恐怖的，听来鸡皮疙瘩掉一地。记得曾讲过一个人爱而不得，便将女子煮了吃，说是这样便永存心里。那时唏嘘一阵，现在想起，疑惑上来：不应该是胃么？
初中时爱看杂志，比如《花火》，比如《男生女生》，诸如此类。班主任不许，私底下偷偷看，一个地下组织似的，看完交换。那时，我杂志来源广，许多人来借。班主任发觉后，竟趁体育课搜书包。万幸藏得深，没有被发现，继续乐呵呵地进行少女情感交流。
她曾问：“狸狸，你说找个喜欢自己的，还是自己喜欢的？”原谅我们早熟，初中不正经想这些玩意儿。那时的我，喜欢一个打篮球的少年，阳光下跳起来投篮的模样帅极了，历史极好，说话温柔谦和。她问的时候，咧一个大笑说：自己喜欢的。
狸狸，她一直这么叫我。她说：你的眼睛特别像狐狸。
我当真是如此狡黠之人么？
2
因为母亲是裁缝，少时接触针线，对裁衣很感兴趣。
至于古风，许是父亲的教育使然。很小的时候，他常放歌曲的碟，跳舞女子衣着古色古香，又爱哼几句戏曲。那张碟片，几个月前整理物品时翻出，找来许久不用的VCD机，打开电源，竟然放得出来。二十多年了，还是一样的歌声与舞蹈。父亲说：你小时候一听到就开始摇头摆尾了。
初中依旧玩芭比娃娃，缝许多衣服，和她笑着说：“暑假了做一件大号的，自己穿。”之后做了一件，白色的，她说好看。那件衣服，搬家的时候弄丢了，埋进了瓦砾，或进了垃圾桶，在焚化炉重生。
3
第一次给她唱歌，海鸣威炙手可热，唱了一首《老人与海》。人生中第一首带rap的歌。
她说好听，问还会些什么。我这一听夸奖就得瑟的性子，开始了接连几个月的课间演唱会。那时喜欢牛奶咖啡，非常喜欢的歌手，现在依然。
唱的第一首奶咖的歌，《越长大越孤单》。曾她用MP3录下来。我一向喜欢纯粹的东西，一样归一样，听歌用MP3，拍照用相机。
3
几年后，暗恋未果，她说：你注定是要和我在一起的。
她还说：有谁像我这样爱你？
偶尔约饭，我因着出门游走或者想宅家写稿，她说：你不爱我了。
我回：对呀，不爱你了。
她说：好呀，你外面有狗了。
哪里有狗？什么都没有。就是想撒个娇，让你宠我一下。
4
收到过朋友的手写信，她说：现在才知道，地老天荒的对象不一定是恋人，对女生也会有这样的情感。
看到那封信，在高中，高考之前。
今年高考又要来了。不知他们是否收到过这般深情的信。
写这封信的女孩，早已淹没在茫茫人海。她在信里说：其实你刚转学时，很讨厌你的，夺了我第一名的位置，班主任眼里只有你。
她又写：可是你这么乖，总是一个人静静呆着，让我这么喜欢。
后来，班里组建了个王朝，挺幼稚的。她做了相国，面对着人群伸手对我说：愿意做我的夫人么？
忽然笑起来，所有人笑起来。自那以后，成了相国夫人。
现在，你在哪儿呢？我的夫君。
5
曾经有个女孩儿，在我哭得很伤心时，撕了一页作业纸。
她用那张纸折了一只飞机，蓝色的线条，上面有铅笔密密麻麻的解答公式。
纸飞机越过玻璃窗，越过茵茵草地，越过校园的水泥高墙，一直飞到云层。再也不见。
许多年以后，那只纸飞机，又飞回了我的手里。
那个幼儿园的同桌女孩，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顾乡。
顾乡的纸飞机。故乡的纸飞机。
6
曾经有一个男孩，一点不喜欢下军旗的。
因为同桌的我，陪着课间下了一个学期。
听说他去日本留学了。
四月，染吉野樱开了。
我和你，隔着茫茫的海。
7
小学，有一个男孩，给了我一支英雄钢笔。一点不好写，总是漏水。他竟然想用一支笔收买一个小姑娘的好感。
后来，小姑娘不理他。他又看上了小姑娘的同桌，活泼天真，极可爱的。
终于有一日，他腆着脸对小姑娘说：那个，我送你的钢笔还在不在？
在啊，怎么了？
额，我想……你可不可以还给我？想送给你的同桌……
第一次有想打人的冲动。
去年，在摄影馆工作的朋友，发了一张照片来，附上文字：你看，是不是他？
看过之后回：就是他，那个讨钢笔的孩子，一辈子忘不了。
那是你和妻子的结婚照，胖了许多，妻子很美。
一切，都很美好。
8
小学，有一个小女孩，很笨的，数学特别差，可是班主任喜欢她。于是，她强行被推荐去参加奥数比赛。
那天比赛，她扯着前面女生的袖子说：教教我。
极其可怜，极其可怜的眼神。
那个女生人真好，给她抄了答案。但是有一题，那个小女孩会写，便改了自己的答案。
分数出来了。前面的女生四分，对了一题。小女孩零分。
你猜对了，那个小女孩，就是我。
9
清明时节去扫墓，碰到十几年未见的同学。他将手插在口袋，望着我，我望着他。
中间隔着的，是许多许多的墓碑。焚烧的纸钱散出浓烟，一片火光。
无话可说。
只想起南康说：我们要一起活到很老很老，老得走不动。然后我们换上干净衣服，手牵手躺在床上，我说‘死吧’，我们就一起死了。
一点不搭界的话。莫名其妙生出来。
也想过和一个人，一起手拉着手，走在白蒙蒙的细雨里，直到骨头变白。一起安静地、稳妥地、慢慢地变成骨骸。
10
人能记住的太少了。那个送你蜡笔的小女生，那个送你回家倔强说顺路的小男生，那个给你画贺卡的小女生，那个装作捉迷藏抱住你的小男生……
他们现在，都在哪儿呢？
多少恍惚的时候，仿佛看到你在人海川流。李健这句词，唱到心里。
宇宙那么大，银河系，太阳系……而地球，不过是一颗转动着的，很小很小的蓝色星球。我们总会遇到的，不是么？
请保留着当初温柔的瞳孔，好让我，一眼认出。
许久未唱这首歌。
长亭：越长大越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