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朱小海用一本书拍打着江北的面孔时，正好被米九九看到了眼里。

朱小海个头比江北高一点儿，就那么一点儿，但比江北强壮。

不过这应该不是江北没有反抗的原因。

江北这个学期刚转来，被老师安排在最后一桌。长得蛮清秀的，不过学习挺一般，也不太爱说话，目前为止也没发现有什么可让人仰慕与钦佩的特长。就是那种不怎么招人注意和待见的普通男生。

朱小海不一样。朱小海臭名昭著，在班里就是一恶霸。高一的时候她就听说过隔壁班有一个叫做朱小海的坏学生，有一次还亲眼看到他被老师赶出教室。没想到高二文理分班，米九九竟然跟他分到了同一个班级。

朱小海上课总是趴在课桌上睡觉，千万别吵他，不然他会骂人，说不定还会一脚就把桌子踹翻。一开始班主任也曾经试图要教育和感化他，但朱小海冥顽不灵，不止一次把班主任气得要吐血，有一次甚至还在公开课上趁班主任不备把班主任的假发套一把扯了下来，班主任惊人的秃头就这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要不是同学们和别的老师拦着，班主任准得跟他打起来。

从那时起，班主任就把朱小海当成了透明人。全班同学也为此对朱小海更多了几分忌惮和害怕。

班里几乎每个同学都被朱小海欺负过，等级不一，像米九九这样，算是好的，只是偶尔被他嘲笑几句，什么瘦不拉叽的飞机场……

米九九虽然羞恼，却不愿也不敢计较。

因此看到朱小海欺负江北的时候，米九九的第一反应是，赶紧躲起来，别让朱小海发现自己。

但她又忍不住好奇心，站在墙边偷偷地往他们的方向打量。

朱小海真是可恶，书本把江北的脸都打得发红了，他还不肯停下来。

江北的身子站得老直，一声不吭。

米九九终于还看不下去了。

她小跑着过去，冲着朱小海就大叫了一声，喂！干嘛打人！

朱小海吓了一跳，看清了是米九九，神情就不耐烦起来，狗咬耗子多管闲事！滚！

米九九个子矮，眼前的两人都至少比她高出了一个头。

她仰着脸，眼神倔强，神情坚定，不许欺负人！

朱小海好笑起来，关你什么事啊？你活得不耐烦了啊！

朱小海朝米九九走过来。

米九九有点害怕，腿有点发软，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就知道欺负人，算什么本事啊！

朱小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轻蔑地道，老子喜欢，关你屁事！

你欺负同学，就关我的事！米九九固执地道，你信不信，我会报警！米九九把手里的手机高高地举了起来。

朱小海眨了一下眼睛，突然笑了，哟，那么认真干嘛，我和江北同学开玩笑的。

米九九才不信他，说道，江北同学，你说……

米九九一扭头，这才发现江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默默走掉了。

目光放远一点，在街道的拐角处，只来得及看到了江北的一个背影。

朱小海吃地一声笑了起来，你个傻鸟！人家才不要领你的情呢！

米九九像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一张脸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她很努力地藏住了自己的难堪，冲着朱小海恶狠狠地道，我警告你，你以后不许欺负人！什么人都不可以！

二

米九九完全没想到，自己那天冲朱小海的那一顿吼，不仅没有被朱小海记恨，反而被他缠上了。

哎，小九九，没想到你豆芽菜一样的，吼人起来那么凶。

小九九，我请你喝奶茶吧。

小九九，我这次把作业交上，周末你请我看电影吧。

喂，小九九……

弄得米九九烦不胜烦。

滚。

米九九又是一声吼。

朱小海立刻就闭上嘴，表情怪委屈的，像被责骂的孩子。

米九九又觉得自己有点过份，于是缓和一下语气，说道，你这次月考要是不是最后一名的话，我就请你看电影。

朱小海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米九九斩钉截铁地道。

结果月考结束，朱小海真的没考倒数第一，考的倒数二。他得意洋洋地来找米九九，小九九，周末我们去看电影吧。

正准备上晚自习，教室里没几个人。

米九九突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循着目光找去，是江北。

米九九提高了声音答，好啊。

晚上回家的路上，米九九在路口的电线杆下看到了江北。

米九九，你知道不知道朱小海他付钱给X同学，让人家故意考得比他差，得了倒数第一，他就变成了倒数第二。他这样的人，你最好离他远一点。江北一开口就很直接地道。

米九九对他那天的逃走耿耿于怀，抬了抬下巴，骄傲地道，关你什么事。

江北道，我是为你好。

米九九哈地笑了一声，你也好意思说这话。

江北沉默了一会，声音小了下去，对不起。

米九九又哈了一声，对不起什么呀。

江北就不说话了。

他默默地站了一会，转身走了。

米九九蹬了蹬脚。

死小子，他就不能多说两句吗？他只要再说两句，她一定就会原谅他。

周末的时候，朱小海来找米九九。

米九九说，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晚上不能去看电影了，我爸不舒服。

当然是假话。

朱小海说，那我们可以说说话吗？

米九九有点心软，就说，说说吧。

他们沿着巷子来回走了两圈。

有个孩子在巷子里骑单车，故意摇摇晃晃的，横冲直撞。车轮滚到朱小海身前，朱小海脚一伸，踩住了车子前轮，板着脸凶孩子，你再这样，信不信我把你和车子一块扔河里去？

孩子被吓到了，不敢回嘴，带着车子飞快地消失了。

米九九冷冷地看着他，朱小海，你永远都改不了了。我跟你说，像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有人喜欢你，永远不会有人愿意跟你做朋友。

朱小海抿了一下唇，说，如果没有人喜欢我，有人恨我也是好的。他看着米九九，眼神里有米九九从未见过的悲伤，我只害怕没有人会记得我。

米九九愣了一下。

那也不应该这样啊。米九九喃喃地道。

朱小海道，是不是江北跟你说什么了。

米九九反问道，他为什么要跟我说什么？

朱小海道，米九九，为什么你喜欢江北却不喜欢我？

米九九脸涨红了，嚷道，谁喜欢江北了？

指着朱小海，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滚蛋！

朱小海嚷道，江北他有什么好啊！

米九九转身往家里走，越走越快，最后小跑起来，好像这样，就能用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掩盖住砰砰砰的心跳。

三

米九九第一次见江北，是在三年前。

米九九刚刚中考结束，就得了一场重感冒。实在没办法，米老头出去做事的时候，就带上了她。

呃，米老头是个先生。就是帮人主持丧事的掐时看地的那种。

那场葬礼，是江北的外婆的。

米九九被安置在一间小房间里。全身都很烫，听到外头不时传来铿锵作响的声音，头就更疼了。

她难受得想哭。

迷迷糊糊中，突然有一张热毛巾敷到了她额上。

米九九很勉强地睁开眼睛，一张清秀的男孩面孔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

会好的。

男孩子说。

她的嗓子也很疼，说不出话。

男孩子又说，很难受是吗？我也是。

米九九后来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能感觉得到，男孩子一直呆在屋子里，她还听到他在说话，你是不是没妈妈？不过也没什么要紧，我有妈妈跟没有也一样。

天亮的时候，米九九的烧终于退了。

男孩拿来了一碗粥，以及一大盘子的肉。鸡肉，扣肉，鸭肉，满满当当地挤在盘子里。

你多吃点儿肉，这样才会有力气。然后再喝点粥，就不会觉得腻了。男孩说，我外婆说的。

他们盘腿坐在床上，彼此都很用力地吃肉。

中午的时候，米老头把米九九送上了回家的公车。

米九九从车窗里往后看，男孩头上戴了一块长长的孝布，孤伶伶地站在喧嚣的人群当中，显得格外瘦弱。

再见到他，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觉得江北他，应该也认出了她。

朱小海的话让她心惊胆颤。她喜欢江北吗？胡说胡说胡说！她只是记得那一晚的相伴。

期考过后，天气变得更为酷热了，米九九再次目睹了江北被欺负。

这一次是三个男生，把江北围在中间，嘴上一边骂，一边又踢又打。

米九九认出了其中的一个，好像是叫小A，跟朱小海是铁哥们，平时跟着朱小海，鞍前马后的。

米九九立刻想通了来龙去脉，一定是朱小海让这些人来的。

江北抱着头，蜷缩着身子。

小A蹲下身去，粗鲁地扯过江北的包，课本哗啦啦地掉了一地，小A找出一个小钱夹子，把里头的钱全掏了出来。

哟，这小子，还挺有钱的嘛。喂，小子，以后自觉点，每天拿五十块来。咄，这照片谁啊，丑死了……

小A拿着一张照片皱着眉头打量。

江北突地跳了起来，扑上前去，叫道，把照片还给我！

小A一脚把他踹倒。

你叫什么叫！

小A把照片撕成两半，江北瞪圆了眼睛，仿佛受伤的小兽，嚎叫起来，把照片还给我。

他又要扑过去，另外两人一齐将他抱住，摁倒在地上。

米九九尖着嗓子，颤微微地叫，来人啊，抢劫啦，杀人啦，快来人啊！

恰好有两名巡警经过，远远地跑过来。

小A回过头来，眼睛盯着米九九，伸手指了一指她。

巡警跑到时，小A他们都跑得没了人影。

巡警问道，这位同学，出了什么事？

江北忍着疼，低声道，没什么，我刚摔倒了。

巡警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又问米九九，同学，发生了什么事？

米九九结巴着道，我，我也不是很清楚……

巡警走了。

米九九怔怔地看着江北半跪在地上，把被撕碎的照片一点一点地拣拾起来。

米九九蹲下身去，低声道，我来帮你。

照片被小心翼翼地粘了起来，上面是一张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年轻女人。

这是我以前的妈妈。江北轻声道。

米九九清晰地看到江北的泪掉到了微薄的尘土里。

四

作为对米九九两次相救的酬谢，江北坚持要请米九九吃餐饭。

米九九想吃火锅。

于是，他们俩去了一家网红店。结果人太多，排了好久的队也没排上。米九九建议道，不如跟我走吧。

米九九带江北去的是一家名不经传的小店，加上店老板，整间店里也没超过五个人。

江北很怀疑，这样的火锅店，会好吃吗？如果不好吃可不能怪我哦。

米九九自信地道，不好吃怪我。

结果两个人差点把汤都喝光。

老板娘很热情，额外送了绿豆汤。

我认识的。米九九对江北解释道，每次我爸出去办事，都让我上这儿来吃饭。可以记账。到时候我爸爸会来结账。

你妈妈呢？江北问道。

生我的时候难产。米九九道，他们说是我爸害了我妈，因为他做的是死人生意，发的是死人财，这是报应。但是我爸爸说，是我的命太硬，克死了我妈妈。他很讨厌我。我看得出来，如果不是看在我妈的面上，他根本就不会多看我一眼。

米九九笑了一下，你呢？

少年之间如果要建立起友谊，交换彼此的秘密与心里话是最简单快捷的方式吧。

于是，刚刚聆听了米九九的心里话的江北，把绿豆汤一口喝光，说道，我以前的妈妈很爱我。后来，她跟一个男人好了，她就变了，她心里只有那个男人和那个男人的儿子。

所以你很怀念你以前的那个妈妈。

嗯。

你爸爸呢？

得病死了。但是有人说，他是被我妈妈气死的，因为我妈妈早就和现在的这个男人好上了。

你信吗？

江北突然笑了起来，大人的事，我们还是别管了。他的语气陡然轻松起来，喂，米九九，你想考哪所大学？想去北京还是上海？

米九九侧头想了一下，如果不能上清华的话，北大也不错。

他们俩都大笑起来。

米九九，你数学不好，以后我帮你补习数学吧。

江北，你语文不好，以后我帮你补习语文吧。

善良的老板娘再次送上来两碗绿豆汤，他们俩把碗举起来，坚定地碰了一下。

米九九回家的路上，碰上了朱小海。

米九九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朱小海叫了一声，小九九。

米九九假装没听见，继续走。

朱小海跟了上来，又叫了一声，小九九。

他伸手扯住了米九九的包带，米九九扯了一会扯不动，怒了，不许叫我小九九。又骂了一声，卑鄙！

朱小海愣住了。

半晌，他松开了手。

五

一正式进入高三，整个班里的气氛都变了。

似乎每一个角落都在写着学习两个字，平时热闹的课间十分钟，大部分同学都选择了埋头刷卷子。

米九九觉得自己比从前的任何时候都更拥有自信和力量，她变得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勤奋和努力。

新学期的第一次月考，米九九竟然进了年级前五十，而江北更是不可思议地进了年级前二十。

米九九开心极了。偶尔做习惯累了，会往江北的位置看上一眼。有时候正好江北抬起头来，他们的目光撞到一起，彼此会心一笑。

我们都会考上理想的大学的。米九九充满幸福地想。

班主任专程找米九九和江北谈了一次话，对他们最近的表现给予了充分的赞扬和鼓励，又恨铁不成钢地提起了朱小海，全班同学表现都不错，就是那个朱小海，简直拿他没办法！

朱小海其实比从前也收敛了很多，不怎么欺负同学了，只是逃的课越来越多。出现在教室里的时候，就戴着个耳机，没完没了地听，再拿本漫画，没完没了地看。

算了，只要他不影响别的同学，我就阿弥陀佛了。班主任吁了口气说道。

突然间，江北说道，我可以跟他谈谈。

走出办公室，米九九着急地责怪江北，喂，你要跟朱小海谈什么啊，他那样的人，有什么好谈的啊。我跟你说，他不会听你的。还有，你别忘了，他是怎么欺负你的。他自己欺负你不算，还叫别的人也来欺负你……

突然间，米九九闭上了嘴，因为她看到朱小海从墙侧转出身来。

朱小海定定地看着米九九。

米九九有些心虚地捂了一下嘴，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并没有说错什么啊，于是倔强地迎接着朱小海的目光。

朱小海道，我什么时候叫别的人欺负江北了？米九九，你别冤枉人！

米九九嚷道，我冤枉你了吗？你敢说上次小A他们欺负江北，不是你的主意？如果不是你，他们干嘛要针对江北？

转过头又对江北道，喂，江北，我一直没问你，他们让你每天给他们五十块，你给了吗？

江北紧抿了一下唇，神情有点古怪，用眼神示意米九九别再说了。

米九九索性豁了出去，不管不顾地道，你可别装这事你也不知道！你们啊，都是一路货色，人渣！

朱小海的脸色苍白得厉害，他看了一眼江北，问道，什么五十块？

米九九扯了一把江北，怒气勃然，我跟你说，江北，我们走，我跟你说，从明天起，他们要是再敢来勒索你要钱，你就报警！我就不信连警察都治不了他们！

走出老远，朱小海在他们身后陡然叫了起来，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江北停下脚步，看着米九九。

米九九奇怪地看着他，走啊，你干嘛。过来重重地拉了江北一把，你别信他！他这样的人，才不值得信任呢！

六

事情发生在圣诞节的晚上。

米老头照例不在家，恰逢周末，米九九一个人打发了晚饭，决定上街去转转。

满街都是卖花的人。以及手牵手的，年轻或者已然不年轻的情侣。

米九九站在街道上发了一会呆，突然就很想见江北一面。她记得江北说过他的家在哪儿，于是一路寻找着过去。

中途坐错了一次车，因此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了江北家附近的公交站。

一转过路口，米九九就看到小A他们三个人，米九九才在发怔，紧接着就看到了江北，他匆匆地向小A他们走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米九九突然非常害怕，她张大了嘴，想要叫江北的名字，叫他别过去，无论如何别过去。

小A冲江北扬了扬手，轻佻地叫了一声，哈罗，江北同学，圣诞节快乐啊！钱带来了吗？

米九九眼睁睁地看着江北递过去一百块。

小A把钱接过去，弹了弹，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啊，今天过节，得两百才行。

江北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再递过去一百块。

如果明天你们再骚扰我的话，我就会报警。江北说。

小A大笑起来，什么？报警？你去报呀。这些钱都是你心甘情愿地给我们的啊。因为你想要我们帮你保守秘密啊。

另外两男生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江北定定地看着小A。

小A伸出手，拍了拍江北的脸，哎呦，我都说了，只要你乖乖地，每天按时把钱拿来，你妈妈做小三的事我们谁也不告诉的！

另外两男生笑得更大声了。

米九九张大了嘴，看到江北的手伸进了包里，米九九的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唉，母爱真是伟大啊，为了你，你妈妈这么大的年纪了，还给男人当小三，啧啧啧，那男人也是，这么老的女人也下得去手……

小A的话还没说完，江北的手抽了出来，米九九看清楚了，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把水果刀！

米九九暗恨自己的腿太短，跑起步来速度太慢，她真的来不及阻拦他了，她的眼泪急得掉了下来。

就在这时个，有人冲了出来，干脆利落地从江北手里夺过刀，不加思索地就朝小A刺了过去。

江北呆住了。

米九九也呆住了。

小A难以置信地看着捅了他一刀的朱小海，一脸的震惊。

另外两个男生尖叫起来，尖叫声划破了夜空。

我警告过你们了，不许再骚扰江北！因为愤怒，朱小海的脸有点变形。

有人在放烟花，烟花在夜空中砰然炸开。

小A缓缓地倒在了地上。两个男生中的之一，突然操起靠在墙角的铁铲，朝着朱小海的脑袋狠狠地砸了下来。

鲜血顿时从朱小海的后脑汩汩淌下来，朱小海也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江北和米小九齐声尖叫，扑了上去。朱小海看看江北，又看看米九九，委屈又平静，艰难地辩解道，小九九，我真的从来没有叫他们来欺负江北！

米九九的喉咙发疼得厉害，眼泪掉个不停。

江北一字一句地道，我知道不是你。朱小海，我相信你。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而近，米九九听到江北说，你欺负我是一回事，但你不会让别人欺负我。

江北回过头来看向米九九，他是我弟弟。

七

这真是一个狗血的故事啊。

米九九后来才知道，原来江北的妈妈跟的男人竟然是朱小海的爸爸。据说他们之前就是一对恋人，因为家里的反对不得不分手。江北的妈妈怀着江北嫁给了别的男人，朱小海的爸爸也娶了别的女人，有了朱小海。

江北的爸爸病故后，朱小海的爸爸就找到了江北的妈妈，决定要一辈子照顾江北母子一辈子。

朱小海恨江北的妈妈，更恨江北，觉得就是因为他们，自己的爸爸和妈妈才会离的婚。

米九九觉得愧疚极了。

假如她肯相信朱小海那么一点点，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子了？

小A没有性命危险，据说朱小海家给了一大笔钱，小A家放弃了控告朱小海。而朱小海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的脑子好像留下了一点遗症。

事情终于过去，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了。

朱小海转学了。

江北也要走。

他们俩临走的时候，米九九并没有跟他们见上最后一面。

她觉得对不起他们。特别是对不起朱小海。因为这一点，她又生出无限自卑，跟江北相比，她一点儿也不善良，更不美好。

都是她的自以为是害的。

她想他们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

她把全部身心都放在了学习上，她的成绩突飞猛进，班主任又惊又喜，已经把她锁定为最有希望的好苗子。

米九九没有辜负班主任的期望，虽然没有考上北大清华，却也考上北京的一所好学校。

启程去北京的前夜，米老头在酒店请了十桌。

客人们五花八门，米九九都不太认识。米老头破天荒地喝醉了，拉着米九九的手流泪，一直说，你妈妈一定很开心。

米九九也哭了。

长这么大第一次，米九九拥抱了自己的父亲。

八

米九九在校园联盟战线里看到一张转发的贴子。

贴子的标题叫做夜空里最亮的星。

作者说，读高中的时候，他很调皮很坏，常常被老师骂，以及赶出教室。有一次他被赶出教室的时候，那天，正好是他的生日。他有点伤心，哭了。然后隔壁班的一个女生正好经过，递给了他一包纸巾。

作者说，那时候，父母离婚，他刚刚知道原来父亲在和母亲结婚前曾经有一个恋人，还有一个孩子。刹那里，天崩地裂。所以，他不愿意学习，总用暴力去对待身边的人，看到他们因为害怕而痛苦或者流泪，他就会觉得短暂的开心。

那是一段仿佛黎明永远都不会到来的日子。

但是，她就是那夜空里，陡然亮起来的那颗星。

他真的很感谢她。

他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他很想见见她。

还有。作者最后说道，他知道还有一个人，也在等待着她的出现。如果运气好的话，她也许会看到这贴子。

小九九，如果你看到了，请你到XX路XX店来。我们俩在这儿等你。

米九九哭得妆都花了。

舍友嫌弃地看着她，喂，你这样子咱们怎么去看电影啊，赶紧重化一下吧。

米九九哽咽着说，我不去看电影了，我得去见两个朋友。

她把妆全洗干净了，素着一张脸出了校园。

打了辆车，直奔贴子所说的地点。

那张贴子发于三天前，她现在才看到。她现在去的话，还会见到他们吗？

不管了。她咬了咬牙。

车子在店子的马路对面停了下来。师傅说，美女，我这儿不好调头，你从斑马线走过去，可以吗？

可以的。米九九答应着，下了车。

站在斑马线上，米九九突然又犹豫了。

红灯亮起，绿灯亮起。她刚刚才鼓足的勇气突然间全都消失了。

对不起啊，朱小海。我很想见你，可是，我害怕见到江北。

米九九转过身要走。

突然间，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来，嗨。

米九九的心跳几乎停止了跳动。

小海说你不会来。江北温和地道，但是我告诉他，你一定会来。

米九九的眼泪涌进了眼眶。

江北走上前来。

米九九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他长得更高了一点，也黑了一点。但眼睛仍然那么清澈明亮。

真的是朱小海写的贴子吗？

当然不是啊。江北眨了一下眼睛，我写的。

米九九怔了一下，那，那……那什么夜空中最亮的星……

江北迅速地道，是我说的。他有一点点羞赧起来，那时候，真的是我最难过的时候。

米九九咬咬牙，低声道，可是万一我没看到这贴子呢？

所有的校园网我都转发了，你总会看到的。我们跟从前的同学和老师都失去了联系，只听说你考来了北京，只好用这个方法找你了……

米九九的面孔一点一点地发烫起来。

江北……米九九叫道。

江北微笑起来，你看，小海在店门口等我们。他慢吞吞地道，不过小海已经有女朋友了，喏，站在他旁边的那个女孩就是。所以米九九……

嗯？

你只能做我的女朋友了。江北淡定地道。

夕阳的微光照射在他俩身上，温柔又美好。

江北。米九九低低地叫了一声。

嗯？

好。

米九九仰头笑了起来。

其实她想说的不是这个。她很想告诉他，很多年前的那一晚，对于年少的她而言，他才是那一颗夜空中最亮的星。因为有他，她才感受到了关爱与温暖。

不过没关系了。也许在生活的某一个时刻，我们都曾做过某一个人夜空里的那颗星。有人曾让我们伤心难过，也有人曾让我们得到鼓励与安慰。

他们沿着斑马线向前走。

走着走着，江北的手就牵住了她的。

夕阳把他们的身影越拉越长，最后，把它们重叠到了一起。

有风拂过面庞。

真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