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二十多年前,《济源日报》举行了一次征文活动,要求以读书为话题,写一篇散文。作协的朋友们很多人都写了,报上也登了不少。先前我也跃跃欲试,准备好好写上一篇,暗暗与他人一比高下。也许由于太慎重,迟迟没有动笔。心里想的很多,关于读书的名言金句,在脑子里翻天覆地的旋转,古今中外,名人名言,数不胜数,搅得我迷迷茫茫,思路全无。结果是一字未写。从此,落下阴影,看到这个议题,就再也不敢动笔了。
今天,网络文章大谈读书,使我有所触动。想,咱写不了读书的高深道理,写写关于读书的往事也不错。
那还是刚上学时,可能是一年级,也或许二年级吧,反正是认了几个字以后。一天,父亲在看一本书,突然,掩卷感叹,这首诗写得真好!看他一脸兴奋的样子,我在旁边就奇怪,什么是写的好?书上印得字吗,肯定好。是不是说书上的字,父亲都认得,就是好?因为,书上的字,很多我都不认识。老师也常说,谁谁字写的好,谁谁字写的不好。我把这些想法说给父亲,父亲哈哈一笑说,不是,不是这样的。你还小,认字太少,你不懂。等你上学识字多了就知道了。
父亲说完,又要去看他的书,我不依不饶,让他必顺讲清楚。父亲只好耐心地给我说,这读书,就是在听人说话,人家把要说的话写成字,你读着就像在听他说话。在书里人家告诉你好多东西,有道理,有故事,还有很多有趣的事,也可以是像唱歌一样好听的话,就是诗。我听了,像是懂了,又好像不太懂。
尽管如此,在我幼小的心灵里,还是埋下了渴望读书的种子。读书是既神秘又有趣的事。
我上小学三、五年级时,班主任老师是一位中年男人,姓孟,教语文。高个子,瘦长脸,眼睛不大,却格外有神,极有文才。那时候,我对语文就开始偏科,喜欢上作文课,喜欢读小人书,童话故事。只是那个年代最缺的就是这些东西。因为那正是批判“封、资、修”文化的时代。
上作文课,孟老师时不时会拿张报纸,踱进教室来,我一见知道要念好文章了,心里就有异样的感觉。孟老师在讲台站定,不慌不忙的把报纸打开,找到要读的文章,然后三折两迭,找到最佳视觉位子。报纸的响声虽然不大,听着却分外悦耳,就像在家里,母亲打开糖果纸,马上就可以拿到糖吃一样兴奋。老师读时,扬抑顿挫,嘴里唾液似乎很多,使人想起吃肉的感觉,顿生出许多涎水来。
人就是,越是缺什么,越是迷什么,在那严重缺书的年代,能找到一本书,实在是太难了。
班上一个同学,叫老虎。是属于老师眼里调皮捣蛋的家伙,自己不学习,还妨碍到别人,在班里威信极低。以至于几十年后,另一个同学开玩笑说,我们上学时没学习好,就是因为和老虎俩一个班,他捣乱我们不能好好学习。可就是这个老虎,家里不时会有小人书、童话书出现。他根本不看,都好过我了。所以,老虎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就非同一般,简直是神采奕奕,光芒万丈。我追着和人家好,终于,有那么一天,趁老虎家大人不在,我俩一同到他家去,把楼上楼下,桌里柜外,凡是有可能放书的地方都翻了个遍,真正是一网打尽。
过后,我知道,那个矿是采尽了,老虎的形象才慢慢暗淡下来。
我有一个堂哥,大我九岁,由于年龄差别,我几乎不和他交往。可后来,我发现他很爱看书,就主动找到他,问他要书看。他给我拿了厚厚的一本,好象是《三家巷》,或是《苦斗》,里边主人公叫周炳,还有胡杏、胡柳姊妹俩。我看得虽不甚懂,也是非常入迷。这是我开始看的人生第一本长篇小说。从此读小说就上了瘾,这个嗜好保留到现在,甚至可以说影响了我一生。由于他年龄大,交结广,能找来不少书。我从他手里得了不少书来读。
这中间,我陆续读了《平原枪声》《林海雪园》《野火春风斗古城》《红岩》《青春之歌》《艳阳天》《太行风雨》《红旗谱》《烈火金刚》《暴风骤雨》《上海的早晨》等革命斗争故事的小说。这些书对我世界观,人生观的形成也起到不小作用。
后来,还有幸接触到四大名著。《水浒传》《西游记》还算能冲个大概,《三国演义》《红楼梦》只能说是知道有这两本书。只是为后来阅读打下了基础。
那时出版社基本不出小说,诗歌之类的书。我所能看到这类书都是“民间”失落的旧书。有很多书,旧得没头没尾了,纸都发黄了,是真正意义的“黄色”书籍。当时确有把它们贬称为黄色书的,是封、资、修黑货,是腐蚀青少年的大毒草。
一次,得一本书,没有封面和后皮。看了几页,里边有写男女恋爱的情节,还用了第一人称。当看到男主角“我”在心里想,亲着她的唇,如同含着块糖。吓得我心惊肉跳。要知道,那几乎是禁说男女爱情的年代。
当时就想,果然是黄书!难怪要禁看。这是谁写的,书烂得没法知道了。最后,无意中,在书背上找到巴巴皱皱几个字,勉勉强强认出来,“巴金文集”四个字。那是第一次听到这位文学巨匠的名子。
时值高中,陆陆续续有文艺杂志出现。大概是1974年左右吧,有一个同学不知在哪里拿了一本《广西文艺》,甚是稀罕,一册在手,心潮澎湃,真不知道,世界上怎么有这样的好东西。打开杂志,油墨香扑鼻而来,又见那一行行诗文,或排列齐整,或错落有致,未先拜读,心已醉了。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不会理解,在那缺书的年代的确如此!
高中时,在班里,同学们都知道,我是个“书痴”。见书不要命。为此,有一件事,使我感觉到,现在我还在受着冤呢。
事情是这样的,班里有同学,拿了一本《青年近卫军》的书,说放在他抽屉丢了。连续不断的问我好几次,我确实没见,人家似乎不相信,从心里认定是我偷了。我也没办法,心里老是憋屈。尽管孔乙己说过,窃书不算偷,可我真没窃呀。冤枉人!
现在有同学微信群了,几次想在群里声明一下,又怕人说小心眼。这不,没忍住,不由在这说出来了。
说实在,就为这,直到现在,我仍坚持不去看这本书。我暗暗下定决心,保持一辈子都不要知道那书里究竟写得啥。
总之,在那缺书的年代,我东寻西找读了那几本书,还真是我受用不浅。至于后来,有意识去读的那么几本西方名著,怎么也不走心。好像过去读的书都溶浸在血液里了,而后补读那几本外国书,就像几杯茶水,喝下去就排出体外了。这也许,就是我大半辈子不成气侯,难登大雅之堂的缘故吧。
说起读书往事,又想到当今网络上常说的,你读过的书,就像你喝过的水吃过的粮,成为了你生命的一部分。回过头想想,还真有些道理。那时缺书,更缺粮。后来,有一篇小说描写当时的生活,名子就叫《狗日的粮食》。现在是不缺粮也不缺书了,个个都吃的肥肥的,可咋就没人喜欢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