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并不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好学生,怎么说呢,有点顽劣。
具体到学习这件事上,这么说吧,都上小学三年级了,而我依然不知道学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一二年级,完全是混过来的,所谓换一个年级,无非是换一个隔壁的教室而已。
仍然还能在本村上,老师也是本村的。乡里乡亲的,谁会对一个“熊孩子”,真的痛下杀手呢?
我能上三年级,很可能是因为当时教我们的外村马老师,和当时还是村干部的父亲私交不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让我过了。
而我当时真实的情况是:都上三年级了,做数学应用题,我连括号里填个单位名称这样小儿科的事情都搞不懂。
与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几年前上学的姐姐,她自从六岁入学堂第一天起,便“小荷才露尖尖角“,显现出与常人不一样的聪明。一路高歌猛进,后来从四年级直接蹦到了六年级,又毫无悬念地考上了重点初中。
相比之下,我是多么不堪!
即使是这样,我仍然不会认为成绩差是多么丢脸的一件事,终日不思悔改。
根本没有写作业的概念,每天晃到教室里第一件事儿,就是抄别人的作业。
我想马老师还允许我在教室里坐着,完全是碍于父亲的情面。
上课时永远心不在焉的样子。
至于下课谈到玩儿,则哪儿都少不了精神抖擞的我。
父母当时对我,肯定是很失望的,铁定认为我是“榆木疙瘩“,不会开窍的了。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小学三年的放纵,都是自己给自己挖下的坑。
四年级,是要到邻村上的,考试卷子,当然也是人家出,人家铁面无私,完全是要看成绩择优录取。
谁会在乎一个学渣呢?我的死期到了,我毫无悬念地留级了。
意料之中的结果刺激到了我久违的羞耻心,我觉得实在是没脸和父母说。
实际上也不用我说,父母早就从马老师那儿知道了。
他们绝望地、恨铁不成钢地警告我:可以再学一年,再升不上学,就不用再上了。既然不是上学的料儿,那就下地干活吧。
至今还记得父母当时那种恨恨的语气刺激到了我,激愤之中的我,当时还说了一句挺大义凛然的狠话:“我要好好学!明年升不上四年级,我就不姓陈!”
弄得跟视死如归似的。
但无论如何,从说出那句狠话后,我的确收了点心,开始要一雪前耻。
我浪子回头,强迫自己修身养性,很努力地扑救。但是以前的功底实在是太差了,无论我如何用功,成绩仍然是没有太大的起色.
身边的新生,轻轻松松地就把我这个留级生抛在后面了。
我深感逆袭无望,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又一次感觉大难临头了。
升学考试的成绩就甭提了,比去年略好些,但仍很不理想。
那个天气晴朗的上午,邻村的老师要亲自来我们村小学,她要根据成绩,亲自带走几个可以上四年级的同学。
而我的心头,笼罩着浓重的雾霾,我垂头趴在课桌上,心中涌动着人之将死的无尽悲凉。
教室里很静,静到老师本很轻的脚步声也显得那么清晰。脚步声渐渐靠近了我的课桌,然后停下了。
我听到了有人用手指敲击课桌的声音,我听到有人问:
“你叫xxx?”
“嗯。”我抬起头,脸像火烧得一般。
我看到了一张中年妇女严肃而又温和的脸。
“去年没升上,留了一级?“她又问。
“……,嗯。“我的声音低到没有,我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长达几分钟的沉默与安静,没有人能想到当时老师在想什么。
但我知道我在想什么,我绝望到只求速死。
“跟我走吧!“
恍惚中,我听到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拯救了我的全世界!
绝处逢生。
我终于还可以继续姓陈。
她就是徐老师,在我求学生涯中,我真正意义上的启蒙老师。
虽然她只不过教过我仅一年。
但那一年,她给了一位差等生足够的认可,指引,耐心与等待。
就好像在静静地等待一朵小花的盛开。
她教语文,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在她如沐春风般的语文课堂上,我喜欢上了文字,喜欢上了读书。
我的潜能被无限激发,我的自信与日俱增。
最后的结果是:半个学期不到,我的各科学习成绩就像开了挂。
面对我的成绩单, 父母喜笑眼开。
我好像一夜之间开了窍,学习状态完全达到了豁然开朗、醍醐灌顶和茅塞顿开的境界。
我成了徐老师乃至全校当之无愧的骄傲。
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一路成为学霸的锐气。
而且后来即使是我离开了徐老师,我仍然把这种锐气保持了数年。
……
尽管我现在早已“泯然众人矣。”
但她,
永远是我少年时期徐徐吹来的一缕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