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无从察觉地,说到就到了。让人敏感于季节的,其实不是一个名字和月份的划分,是那几抹有生命的味道,才让一种记忆如绿植般长进了脑海,从此以后,只要嗅到,都能泛起一阵湿潮。
春夜是湿潮的,湿得让人有些欣喜。每次晚上出去,都总是能感觉到(不是闻到,春天,大抵调动的是人心的复苏,然后便皮肤毛孔都活泛了起来,对香气是兴奋的)空气里氤氲着许多幽幽的香气,那形状像是盛放的,但气味湿冷又低调。因此而觉得那香气有颜色,属于那种在夜里绽放的蓝紫色的冷色焰火,尖锐优雅的线条与动感,在暗夜里不甘寂寞地生光,魅惑,低吟。
我探究过到底是什么在释放香气,但终是无果。哪怕是从一棵纯粹得如翡翠一样的树下走过,也能闻到阵阵深凉的香。嫩叶有像,叶柄有香,疏枝有香,老干也有香。那香继而转变成一种摄魂的息,让人嗅而思起联翩,仿佛可通过看不见的气流与木对话,而说的,大抵是那蓝紫色焰火一样形色诡谲的关于美丽的秘密。不得不相信,万物有灵,这气味,就是那纹丝不动的木,作为生命的灵息。
我痴迷冷香。那种闻而深沁心脾、如饮清露的冷,纯如不化之雪、轻细到不可追寻,若即若离。只可于冥冥中偶感而不可定神细嗅。曾在刚走出图书馆向北折的路上闻到过,抬头正可看到一轮清月,霎时间觉得这香,是沏在晚读后的一盏清茗,别是一种安静的慰藉。读书人,大概都喜欢这香,颇与不合众流之节操相近,香冷而低暗,气素又清,不迷不乱,不喧不闹。后来发现,香气来源于图书馆侧两株枝滋清瘦的腊梅,上面缀满了黄色的小朵,却仍觉得零星。那薄薄的瓣儿如婴儿的唇瓣颤巍巍张开,露出里面细如丝样的红色花蕊,在早春的寒风里颤抖着新鲜的美丽,整株花树不似三四月里樱花那样暖融融烂漫开了一树,而是真如诗里所言“暗香疏影”,颇有一番骨感销魂。
我与腊梅因那一分冷而亲近——自己也是素爱独处的人。便每晚读书归来都要走近了问候一番,那一刻,月高高悬在天上,只泻清辉不扰人语,独自站在暗暗的角落里对着一棵花树,任旁人都从大路上走过,我看着那花儿,越看越是欢喜。夜里黑,已看不清树枝,只能借着月光和老图书馆里的灯光看见黄色的小花,隐在月色里,更是玲珑可爱,还多出一分朦胧缥缈的美。便连这香气带花,都爱到心里去。不拿它当花木看,而当知己。就那么不语不响地相对站上一会,我能欣赏得了她的美,她能陪我共一刻清冷的夜色。
腊梅的香总是让我欣喜,让我走在路上如果忽然闻到就像遇到了知心的人。闻到那种幽静浓冷的香,反而不觉得孤独。犹记得有次夜里去教学七楼与八楼之间的小花园散步,先闻到香而后寻得好大一株腊梅时的兴奋——那时看到蓬蓬勃勃的一树黄花高而饱满地开在夜色里,我仰头去看时,简直是像礼拜女神一样,她支撑起了我的某种信仰,关于清寒,关于美。
生活在雁塔校区的时候,看腊梅是在接近放寒假时,一月份守花骨朵,二月份闻香。寒假结束三月返校时尚能见着残花一面。而今搬去了长安区,冬春交际时,不能夜夜晚读后与她相见了。所幸临回家时还去了雁塔区一晚,见到了那月光里幽静的腊梅。今年收假晚,回去的时候已是三月八号,不知,她还开不开得到那时了。但第一站落脚的地方已经选好,就在雁塔校区。去看一看无花的枝,也是好的。花谢而留香,只为知己赏吧……